莫言是个好老师
原绿色
自己不了解的就没有发言权。
听高人的报告会有大的收获。
合上手里的书,我有一种心满意足感,就想到了上边的两句废话。对莫言,我也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因为躲冠状病毒,好好的一个春节只好宅在家里读书。幸亏儿子买了那么多书,把书斋都挤满了,我也没有认真读过几本,就挑了莫言的演讲集《用耳朵阅读》慢慢品读。
莫言用嘴巴讲,我却没有用耳朵读,而是一本正经地用眼睛一句一句读,竟然读了进去,几天时间连续读了他的四十一篇演讲,还读出了一种比较美好的感觉。
虽然我大学拿到的是汉语言文学系的毕业证,但我知道自己是数学系的底子,对文学属于“票友”级别,对莫言和他的小说根本没有读过,只是看过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红高粱》,只是听人说他的小说很“反动”,很“色情”,诸如《丰乳肥臀》类是也。对莫言能得诺贝尔文学奖,也总是受一些“流言”的影响,觉得评委从莫言的作品里了解的是一个不真实的中国和中国文学,认为和电影《红高粱》得金熊奖,某某人获诺贝尔和平奖一样有西方的偏见、用心和评委的取舍在,没有像屠呦呦得奖那么兴奋过,自豪过。对于北京师范大学校史馆把莫言这个上了三个月文学培训班的人当优秀校友收藏,是很有一种“腹诽”的,要不要这样攀龙附凤啊?
倒是对山东教育界流传的莫言轶事一直有一种强烈的认同感,觉得很过瘾。据说莫言的二哥是当地名校的高中语文老师,莫言的语文水平很差,很多字不会写,写完一篇小说总要先让他二哥把把关,帮忙修改一下错字和病句。想到这里,我就在心底酸溜溜地替他二哥念起一则顺口溜:“天下文章数山东,山东文章数高密。高密文章数吾弟,我替吾弟改文章。”
没有想到,莫言的字写得居然那么好(文集序言是他手写的),潇洒飘逸,还有很多繁体字,一看就知道语文素养很棒。莫言的报告做的也那么牛,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对学生还是作家,对中国人、美国人、俄国人、日本人、韩国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讲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莫言的每一场报告都很得体,都主题很鲜明,都有针对性,都比较符合现场气氛。无论长短,都很有文学色彩。这让我怀疑起莫言的狡猾来,他明明那么能说,偏偏要把他的名字“管谟业”的中间那个“谟”字拆开来作笔名,叫“莫言”。还说什么小时候特别喜欢听故事讲故事,因为好说闯过祸,所以父母告诫自己“少说话”,才起了“莫言”这个笔名,提醒自己一下。至少从这个演讲报告集来看,他可一点也没有少说。
我不知道莫言的二哥字写的怎么样,口才怎么样,课教的怎么样,语文素养到底比莫言高还是低,报告做的怎么样,但莫言的这些报告,颠覆了我之前的认知,对山东教育同仁的传言有了一些怀疑,至少莫言二哥的小说肯定没有莫言写的好吧?
莫言不仅被很多大学邀请去做报告,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有的高校还聘请他做正儿八经的教授呢!比如他女儿当时就读的山东大学,他不仅开课,还带研究生呢!虽然他谦虚地说学生和他一定学不到什么东西,但从他的一次演讲透露的教学提纲来看,他的教学还是自成体系观点鲜明的。
莫言的报告讲他的创作经历,讲他的创作体会,讲他对文学的思考,是一个成系统的理论和实践。比如莫言在深圳读书论坛上《试论当代文学创作中的十大关系》,像毛泽东《论十大关系》那样侃侃而谈,谈人的文学和阶级的文学的关系,谈文学与政治的关系,谈贴近生活和超越生活的关系,谈作家的思想和作品的思想性的关系,谈作家的人格与作品之间的关系,谈文学创作中继承和创新的关系,谈个性化的写作与文学大众性的关系,谈继承民族传统和学习西方文学的关系,谈在市场经济背景下,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的关系。他既有自己的创作实践,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是一个理性的人,也是在理论指导下的一种有序创作。自然是看了以后我才明白,莫言从学习外国文学的营养,到发展自己的个性与创新,再回归到学习中国传统文学,他走出了他自己的一条独特的文学道路。
莫言是小学毕业,他读的书并不多,但他听过很多民间故事,所以在和五岁就读名著,十几岁就读了《红楼梦》的几个台湾作家交流时,突然聪明地想到他从小是“用耳朵阅读”的,既掩饰了自己读书少的尴尬,又准确地表述了自己是听着民间故事成长起来的这个事实。
莫言给大学生讲他的创作经历,谈《我为什么写作》,说的很实在,又那么有层次。他是一个理性的创作者,最初是听邻居说济南一位作家一天三顿吃饺子,他就为当作家一天吃三顿饺子而写作;后来社会慢慢进步,一天吃三顿饺子变得不是一件特别奢侈的事情了,他也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了,就为了写出跟别人不一样的小说而写作了,就写出了《透明的胡萝卜》那样的小说;再后来参加了一个军事文学创作研讨会,老一辈作家都感慨苏联写四年卫国战争题材的小说精彩纷呈,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二十八年革命战争却因为参加过战争的老作家被“文革”耽搁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发言时说参照资料借助想象力也可以写战争小说,为证实自己而写作,就写出了《红高粱》,还开始了他“我爷爷”“我奶奶”的写作叙事风格。接下来,因为山东发生了一件真实的“蒜薹事件”,他受农民子弟的良心刺激,要为农民而写作,用了一个月零三天,就写出了《天堂蒜薹之歌》。这之后,他开始了小说技巧实验,把汉语里所有的人称都实验了一遍,写成了《十三步》,然后继续玩技巧玩结构,写出了很多人难以接受的《酒国》。因为这些小说很多人看不懂,也不好发表,他就写了很多中短篇小说,就是为讲故事而写作。在很长时间没有写作之后,他母亲的去世,让莫言思考了他母亲这一代中国女性所遭受的巨大苦难,他决定写一部献给母亲的书,结果写着写着,为了个性和创新,变成了为改变革命历史小说的写法而写作,就写成了那部颇受争议的长篇小说《丰乳肥臀》。他自己至今仍觉得这个书名很形象地表达了他想要表达的主题,言简意赅,十分贴切。到了二十一世纪,他想恢复作家的说书人的身份,还想起了鲁迅的看客心理,特别是揣摩“文革”时期迫害张志新烈士的执法人员当时的想法,他们为什么要把张志新的喉管切断?北大才女林昭被枪毙前,执行的人怕她说话,就在她的口腔里塞进去一个会膨胀的橡皮球,越说话越膨胀,执行人为什么要这样想这样做?他沿着鲁迅开辟的道路向前探索,就写成了刽子手和罪犯合作演出的“戏剧”《檀香刑》。后来,从儿童的视角写出了《四十一炮》,用民族章回体写成了《生死疲劳》。年的时候,他说他开始解剖自己,追求把自己的灵魂亮出来了……
莫言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的观点总是那样朴实,但又那样铿锵有力。比如,《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读书就是读自己》,“把好人当坏人写,把坏人当好人写,把自己当罪人写”。莫言谈的最多的就是文学的个性和创新,不仅在内容上突破和创新,在语言上突破和创新,在结构上突破和创新……
出乎我想象的还有,莫言居然是作品被翻译到国外最多的一位小说作家,美国、日本、俄罗斯、韩国、西班牙等等国家都有他的小说译本。他还得过诸如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法国“法兰西文化艺术骑士勋章”日本“福冈亚洲文化大奖”意大利“NONINO国际文学奖”等等外国大奖;莫言竟然有很多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朋友,像德国的马丁瓦尔泽,日本的大江健三郎等等;莫言还常常被邀请去国外进行文学交流和演讲。想想诺贝尔奖需要名家推荐的评审机制,想想莫言在国内外的实际影响,我忽然很聪明地想,也难怪莫言能得诺贝尔文学奖了。
看到莫言一遍一遍地讲述他童年时放牛的经历,缠着大人讲鬼怪故事的情景,我就感觉莫言好像是我的邻家哥哥一样亲切。他放牛,我捡柴,他听人讲故事,我看人家唱戏。他喜欢给人讲听来的故事,我喜欢组织小伙伴一起唱看来的戏剧。他为了听故事顾不上吃饭,我和小伙伴为了看戏晚上翻山越岭跑六七里山路也不知道害怕……感觉从山东高密高粱地里走出来的莫言和我这个从太行山走出来的小子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了,包括我自己在北师大上了一个月的“骨干校长培训班”,也和莫言成了校友呢!
莫言的长相很有特点,用他自己的话说,别人都说他“丑”,但他去问他妈妈自己丑不丑,他妈说“我看着不丑”,他就很有了自信心。看了这本书,对莫言有了特殊的好感,对他的口才、思维、人文素养都有了清晰的认知,觉得他的形象也好看起来。
莫言很诚实,包括他自己童年时期向老师告密害得同学被开除这样的丑事他也当自己观点的论据讲,毫不避讳。包括一次演讲开始,他调侃说,本来眼睛就小,因为吃了含有瞌睡药的感冒药,睁不开眼睛,这下几乎没有眼睛了。
单从这本报告集来看,莫言关于文学和文学创作的大部分观点,我这个拿到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证书的人表示认可,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虽然儿子还是坚持莫言是一个笨嘴拙舌口才不太好的人,并振振有词地说,文字讲稿和现场演讲不是一回事,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
综合思考读书心得时,脑海里突然涌出一个判断:莫言是个好老师。
原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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