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前几天为追高考热点而写下的那句“把吃过的苦，都酿成蜜”宣传语，我是心虚的。毕竟，当年的自己，只会耍耍小聪明，到报考那一刻，还找不到北，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去哪里。
那是年的春天，在介于北纬23°43′-24°21′，东经°24′-°02′之间的某个小城镇的某所三流中学，在低矮破旧的小卖部的空地前。我被人群推挤着，经过一番斡旋，总算在几百号人群争得一席之地，放下两人座的长木凳。
此刻是高考倒计时天的誓师大会，年段长正在人头攒动的前方，涨红着脸，用他的大嗓门吆喝着，不时从牙缝蹦出几个令人脸红的脏字，试图将闹哄哄的场面按压齐整。这个掌握着麦克风的男人，很快就肃静了四周。我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坐着，张望着什么。在即将变暖的大风中，在百日誓师的阵势下，我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百无聊赖。
我没有在听，快5点了，我烦。
我身旁大概坐着我的同桌吧，她好像靠近我低头耳语了什么，但我完全没有印象。在这阅兵式的神圣仪式下，我丝毫没有半点的紧迫感。那个时候，我依然吃好睡饱，经常一打铃就收拾好书包，当仁不让地成为打饭大潮里的先锋。吃完饭后，马上得赶回学生公寓洗澡，不然晚自习回来，同宿舍七八个人抢着洗，一不留神就到半夜。电热棒又坏了，要赶紧去买一个，不然这天气，洗个澡就像去了趟鬼门关。
我看着她在腿都伸不直的场地里，漫不经心。
她想起了老爸念叨了3年的那句“考不上本二你就别再读了”，突然发现他近来没再提及，这要归功于班主任的那一通家长会邀请电话？虽然他三年来，到最后也没有开参加她的家长会，但在最后的那几个月，他总算闭上了扫兴的嘴。但是令人心酸的依然是那让她捉襟见肘的生活费，连买个漂亮的笔记本都是奢侈。我看见她在文具店里来回穿梭，最终什么都没买地走了出来；我看见她在晚自习课上，将破绽百出的小说垫在教科书下，还不忘提防自己别看得太过入迷，那种阴谋得逞的小窃喜；我看着她在宿舍用MP3一遍遍单曲循环五月天的《知足》，而不是拖油瓶的英语听力，然后就像失恋过那般，反反复复咀嚼着“那样的回忆那么足够，足够我天天都品尝着寂寞”的苦涩；我看她在考试前的早自习，抱着历史课本临时抱佛脚，她总是这样，仗着不错的临时记忆力，再一次轻松得到了年级前几的好成绩.....
就像是一个时而停摆时而超速的时钟，她的时间表和心情表总是变幻不定。
百日誓师大会到底结束了。
她再一次被拥挤的人群推到了楼梯口。
命运缔造的巧合转瞬即逝，却被她强行定格。高一的时候，靠窗的她，每天都会看到的那抹身影，在同一时刻，被人群挤到了她身边。她莫名感到空气稀薄，好像置身在一个低气压中心，只能屏住呼吸。一脸平静，内心波澜四起，大概就是她此刻最好的说明。
被无聊打败的少女，她看不见我，她就像一个大梦苏醒的人，只看到了他，然后突然对这个烂熟的校园有了兴趣。
她将会按照她在烂俗的言情小说里看到的桥段那样，按部就班地打造她的初恋剧情。她将会字斟句酌地给他写信，她将跑到网吧和他谈天说地，她将会在她所到之处不停搜罗他的身影，她将买来她用不上的漂亮笔记本盛装她过剩的感情……
她看不见我，她太过欢喜，在人人焦头烂额复习备考的时候，她自甘落后地成为了智商直降，泪腺发达的玛丽苏。她不知道自己的梦多么不合时宜，多么渺小，多么地毫无必要。
她注定看不到我，在考考考，读读读的日复一日里，她早已习惯了父母的漠不关心，习惯了凭小聪明就能取得不错的成绩，习惯了在无聊和乏味的间隙里做逃兵，然后，逐渐被隐藏在心里的自卑和自负拉扯得筋疲力尽......
我看见了她不可避免地离我而去。我想抱住她，对她说：
别去约你身边的这个男孩，因为这个时候的你，抱着这样的心态硬生生闯入他的生活，对你对他，都是一个错误。因为很快你就知道，他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们一样无知且固执，会一样不知所措，就像盲目提早花期的树。你应该去挽你同桌的手，那个总是比你认真，给你信心的姑娘，因为你不知道，在此之后，你们的人生几乎不再有交集。这是你们最长的一段相处时间，此后你们会在不同的城市各不相干。再没有什么可以把酒话当年的然后。
你应该多看看残酷地拉低你分数的英语，因为它不仅在高考再一次拉低了你的竞争力，而且，等上了大学，你还是会因为英语底子差，一次次挣扎在补考的崩溃边缘，你还会发现拿不到四级证书在初次求职的时候，不免略显尴尬。在此后的许多年里，你只能用“excuseme”反复拷问自己。
要认认真真去看那些被老师强烈推荐的名著小说。那个时候，学校的老师鼓励你去接触它们，你总是不屑一顾。但是3年后，你会发现，那竟是治愈你失眠的灵丹妙药，它们会在鼾声四起的深夜，陪伴你，安慰你，与你紧紧相扣，此生此世。它们告诉你的，道理也好，故事也好，比你用半生获取的远多得多。
还有，其实你不必耿耿于怀老爸的冷言冷语。你要小心，不要自掘陷阱。在人生的旅程中，没有人可以决定你成为什么样的人，除了你自己。
如果在你18岁之后，依然无法以成年人的头脑看待自己，而是过分看重他人的意见，你怎么走得好自己的路呢？
当然，你需要被关心，也需要被肯定，但是，你有想过全力以赴地证明自己？彻彻底底的那一种，让他看到闪光的你。毕竟，他没有恶意，他只是被大姐的高考失利打击得对你无所期望的老爸而已。
有一件事情你是对的，人生其实挺无聊的。
人就是这么麻烦的一种生物，大多数人的困境就在这里——需要先满足无关紧要的吃吃喝喝，然后才能去干点有趣的。
总有一天，你会在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以及无力吐槽的房价之间，深深叹息。但是，在这一天到来之际，你觉得毫无意义和平淡无奇的生活，其实各有用意——
去海洋公园看发光的水母，一年去黄家驹的墓前瞻仰一次，去垦丁吹吹来自太平洋的海风……其实，生活还有诗和远方，只不过是你没有能力去消费它们中的大多数，所以才会时常觉得沮丧和无力，觉得生活仅剩苟且。
虽然，百日誓师大会的你，不过是我漫长人生的一个剪影。不过，现在的我，不时还会与你感同身受，那个时候，你充满挫败、沮丧、绝望、自我怀疑，却又沾沾自喜，不自量力。这是这人性的常态，没有必要试图一仗打败。没关系，惊涛骇浪甚至海啸地震，丝毫不影响大海的辽阔。只是在心狂乱的时候，你要抱定一颗坚定的心——不管怎么浪，浪来浪去，大海总会归于平静。你的心，总会找到属于你的安宁。
其实说这些都太晚了。你终于还是失去了他，你总算还是读完了大学，你还是被推挤在每天8点的公交车上。
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你就算跌跌撞撞，兜兜转转，还是堂堂正正地面对了你自己。无聊依然会袭击你，卡债依然在追逐着你，焦虑依然会缠上你，但是你，你总算学会了独自应对。看书听歌，努力工作，尽力去解决，一个问题，两个问题，三个问题……太多太多的时间，用来跟自己面对面打怪升级。
我很遗憾，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扭转全局，偶尔也会幻想，幻想有没有那么一条路，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让我遇到另一种风景，过上另一种生活。。。。。
但是但是，即使如此，这样的我，再没有羡慕过别人，也并没有打算仰仗幻想过日子。因为我爱着这一切，你的困境或者你的侥幸。
最后，我想说：跟百日誓师大会的你相比，好歹你还是从一张大饼脸变成了一张小圆脸，可见，一切都有在变好嘛。
飞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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