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

预言第17章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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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点灯吧。1幽暗狭小的房间,苍白晦暗的灯光,冷而干的空气,长桌,淡棕色笔记本,黑色签字笔,一排面目冷漠的审讯人,被铁链捆在椅子上的犯人。一切都如此熟悉。只是这一次,鸣人坐在审讯席上。你别参加吧。审讯开始前,鹿丸说。审讯结果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但鸣人还是坐到了审讯席上,因为信义要求他出席。关于两名嫌犯的大部分情报,是从鸣人这里来的,他在,还可以与嫌犯当场对质。我会控制住自己。鸣人对鹿丸说。鹿丸坐在信义的左手边,目光依次越过鹿津、信义后,抵达鸣人。鸣人看上去是平静的,表情冷漠,嘴唇紧闭。但他的脸色不好,发灰,额角隐隐有跳动感。总觉得这场审讯不会顺顺利完事。昨晚,鸣人在存放尸体的冷库里待了很久,出来时一身寒气,仿佛他是从冷柜中出来的尸体似的。透过铁门上镶嵌的一小块玻璃,他看见鸣人对着存放卡卡西的冷柜门做合十的手势,像祈祷,又像忏悔。“开始吧。”信义的声音响起来。鹿丸把目光和思绪从鸣人身上收回来,他看向审讯室中央的犯人。犯人的眼睛被蒙上了。贾帕提·穆尔拉·……眼前这个犯人的名字占了一行字的大半部分,总之他是现存最古老的宗教赤月教的第四十七代教宗,掌管现存于世的全部阿伦族人口,四十几万人奉他为真神的使者、伟大的先知,他是阿伦族的实际掌控者,类似大名的玛卡拉城城主克里姆不过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半个傀儡的存在。文件读到这里,鹿丸瞥了鸣人一眼。阿伦族作为当今世上少有的仍然保有宗教信仰的古老民族,一千四百年来,顽强地守着戈壁之中的黄金古城玛卡拉。一千四百年之中,无数国家兴起、灭亡,玛卡拉附近的每一个国家都曾经攻击过它——但每一次战役,都以进攻者的全面溃败而结束。每一次,阿伦族都用新月之夜出生的人活祭,培育出能够摄魂的亡灵。阿伦族站在城墙上,将死者的血洒下,亡灵从尚且新鲜的血中爬出来,附在敌人身上,令他们自相残杀。当城墙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便是阿伦族胜利时。他们会聚在尸体旁,合唱一种超度亡灵的歌,每一具尸体都会在他们的歌声中灰飞烟灭。当废墟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便是阿伦族胜利时。他们会聚在尸体旁,合唱一种超度亡灵的歌,每一具尸体都会在他们的歌声中灰飞烟灭。为了保证足够的祭品,阿伦族人按照独创的立法进行婚育,使得大部分阿伦族人都出生在新月之夜。当玛卡拉城受到威胁,阿伦族人会排着队、吟诵着祈祷词、高呼月神的名字,踏入活祭的蛇蝎池——直到每一个敌人都死在玛卡拉的土地上。玛卡拉城就此被列入“四大忍者坟墓”第一墓。只有千手柱间曾经以和谈的名义独自一人进入玛卡拉城。他很快离开这座城,再也没有靠近这片土地。最近一场对玛卡拉的进攻,是七十年前由风之国发起,毫无意外地,他们惨败而归。这座城从此被放弃了。尽管谁都知道它的地下埋着上等的黄金和白银。阿伦族人千年如一日地使用读起来会咬到舌头的阿伦古语,在清晨和傍晚聚集在圣殿中祈祷,用古老的方法耕种、做手工和婚配,除了朝拜他们那连脸都没有的月神外,什么都不关心,偶尔拿出一些黄金和白银的制品跟他国交换物品。他们成了一群封闭在古城之内的活化石,一堆走动的历史符号。连杀人无数的忍者提起那座城,都会说,里面住着一群血腥的疯子。而鸣人竟然还敢劫走他们的教宗,他们视为“月神化身”的教宗,这个教宗让他们去死他们也毫不犹豫。鹿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还有一点嘲讽的味道。好吧,鸣人有本事从这么个鬼地方里带出最凶戾的鬼。也许玛卡拉并不如档案中记载的那么可怕。但鹿丸还是猜想,那群狂热的信徒是否会冲出玛卡拉城,寻找失踪的教宗——也就是眼前这个须发花白的老大爷。当他们用那种仪式自杀的时候,任何一个国家的边境防线都拦不住他们。鹿丸开始想象一场战争了,他的视线从鸣人身上转移到信义身上。像信义这样的聪明人,竟然同意扣留教宗,并且审讯他。鹿津、佐井,似乎也察觉不到可能在将来发生的大麻烦。鹿丸把审讯席上每一个人都看了个遍,除了鸣人显得有些压抑、阴沉,其他人个个都平静得像参加一场下午茶会一样。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幕。“贾帕提先知,您好。“信义开始说话了,语气庄重而谦恭,”如此对待您,实在有失礼仪。但在确定您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朋友之前,我们只能请您暂时委屈一下。希望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将会很愉快。我是个爱结交朋友的人,也许我们会合得来。”鹿丸一脸吃错东西的表情。如此客气的信义,像是冬天开花的樱树,怪得很。接下来,信义问了几个问题,说了一些话。贾帕提始终像一尊坚硬的石雕似的坐在那里,毫无反应,嘴巴一动也不动。当信义停止说话后,整个房间都沉默下来。他盯着贾帕提,思考着什么,想了很久。鹿丸坐得腰都硬了,忍不住偷偷扭动身体以缓解肌肉的僵痛。信义忽然把记录本合上,说:“四小时后提审。“他向左右各看了一回,说道,“你们几个跟我来。”“两个人要一起提审。”信义说,他坐在那里,目光深邃而锐利,左手搁在桌子上,食指尖轻点了下桌面。“我最初的判断是错误的。单独提审贾帕提难以在短时间内有所获。他毕竟是主宰那座玛卡拉城的男人,不会轻易动摇。两个人放在一起,还可以将阿伊努作为突破口,瓦解贾帕提的防线。”鹿津认真思考,说:“正常审讯是没用的。贾帕提会成为阿伊努的精神支柱,阿伊努反而不会屈服。”“我们用一点方法。”信义说。鹿津略一点头,说:“我有个方法……”信义忽然举起手掌,示意鹿津不要说话。鹿津收声。信义用食指指向鸣人、鹿丸和佐井,说:“你们有什么办法?”佐井想了想,说:“利用教宗,逼那个杀手就范。”信义轻扯嘴角,微微点头,说:“是个办法。但那个阿伊努只是低层人员,并不知道多少有价值的信息。”鹿丸想着想着,就看到鸣人身上去,他看见鸣人一脸纠结,似乎在想什么艰难的东西。“鹿丸,星野焰,你们两个呢?有什么想法?”信义问。鹿丸觉得刚刚想到的方法不宜说出来,便赶忙再编一个法子:“哦……我觉得……可以用我们的人假扮阿伊努,配合我们演一场戏,假装在审讯的时候投降,说出重要的情报。至于超出阿伊努知情范围的那些情报,就推说是阿伊努上面的两个人向他透露的,反正我们也掌握了阿伊努上面两层主管者的信息,从而引起贾帕提对内部人员的怀疑,再加以针对性引导,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信义看着鹿丸,微微一笑。“你不觉得这个方法有个致命的漏洞吗?”鹿丸看着信义,平静地说:“语言。正常情况下,贾帕提和阿伊努对话时,会下意识地使用阿伦语;但是,我们这边只有一个翻译官懂阿伦语,他并不具备使用变身术和伪装诱供的能力——这也没什么,我们让具备变身能力和伪装诱供能力的人充当阿伊努,在审讯时,我们从中操作,让贾帕提没有机会跟阿伊努说话。”信义看着鹿丸,笑得有一丝神秘,同时瞥了鹿津一眼,然后目光又转到鸣人身上,鸣人那副纠结的脸孔尽入他的眼底。“你呢?星野焰?”信义问,叫鸣人的代号,“有什么好法子?”鸣人一个激灵,他没想到会被点名,一时有瞬间的慌乱。“你想到方法了。”信义说,两只眼睛盯着鸣人,目光像能将鸣人穿透。鸣人犹豫了一瞬,低声说:“……是,有一个方法。““说。”信义说,命令的语气。鸣人的眼睛慢慢转向旁边,声音压得很低:”在审讯的时候,故意透露一些阿伊努不应该知道、但贾帕提知道的情报,故意让阿伊努和贾帕提以为,他身边有人向我们透露了这些情报,并且出卖了他们,阿伊努应该会陷入慌乱,从而口无遮拦,说出他知道的一切,我们以阿伊努的话为切入点,深挖下去……”鸣人说着说着,双唇紧贴在一起,吞没了自己的声音。佐井和鹿丸都震惊地看着鸣人。鹿津的脸上也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本以为这个方法会从鹿丸的嘴里冒出来。鹿津知道,人会被经历改变,但漩涡鸣人改变的速度也太快了。信义的表情很微妙,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继续说。”鸣人咬住牙齿,不发一声。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凝固般的死寂。“你刚才没有说完。”信义提醒道。鸣人别过头去,轻声说:“算了吧。我觉得这个方法不能用。”信义露出好奇的神情:“为什么这么说?”鸣人紧抿着唇,转过头来,直视着信义,瞳孔中有一种鲜明的自我厌恶感。“这个方法,太卑鄙!”话一出口,他眼中那种自我厌恶感更加强烈。信义愣了一瞬,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大又恢复正常。他收回搁在桌子上的手,向后靠着椅背,说:“但是有效。”鸣人注视着信义,眉心深深皱起。他和信义对视着,沉默再次占领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连一声呼吸都听不见。鸣人和信义仿佛在用眼神交流,也仿佛在用目光交战,他们的目光不断地细微地变换着,最终,鸣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隐秘的叹息,移开了视线,再度看向一边。信义用藐视的眼神宣告自己的胜利。“鹿津,替他说完。”信义冷冷地说。“是。”鹿津回应,“根据星野焰带回来的情报看,最好把‘背叛者’定为贾帕提的长子萨米尔。贾帕提的这个儿子,在少年时代奉贾帕提之命潜入世俗社会,对世俗社会认同很深,对玛卡拉现状和父亲的统治政策深感不满,有心将玛卡拉世俗化。贾帕提的日记中多处表达了对这个长子的担心和失望,因此最终将他软禁在家中,期望通过教育,让他回心转意。可以看出,贾帕提对长子萨米尔感情很深。萨米尔的背叛,对贾帕提而言是可信的,而且非常难以接受,当我们抛出大量萨米尔背叛的证据时,贾帕提很可能崩溃,当贾帕提崩溃后……”“不行!不能这样做!”鸣人斩钉截铁地说,打断鹿津的话,语气中隐约透出一丝愤怒。鹿津的目光向鸣人投过来。鸣人也看着鹿津,说:“我们不能做这种下流的事。”佐井和鹿丸再次震惊地看着鸣人,但这一次,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敬佩。鹿津愣了一瞬,随即瞥向信义。信义的眼睛眯起来了,十分像一只狐狸,锐利的光在他眼睛里闪烁。“下流?”鸣人的目光移到信义脸上,他微微昂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说:“对,刚才说的那种方法,很下流。”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鸣人身上。信义的眼睛眯得更窄,眼尾斜斜地挑上去,他用一种带着嘲讽的语气说:“这个方法,你想出来了。”“是。所以我为自己感到可耻。”鸣人镇定自若地说,一股凛然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我为自己第一时间想到这种下流的手段而感到可耻。这种手段卑鄙阴险,践踏人伦,我认为它是错误的,即使被想到了,也不该说出来,更不该去做。”鸣人的蓝眼睛里充满着勇气和坚定。鹿丸和佐井感到震惊,面上的神色十分尴尬。他们刚才在考虑手段的时候,完全没有鸣人这种强烈的自耻心。“下流。”信义的眼睛眯得更窄,目光完全聚焦在鸣人脸上,像要从眼睛里发射出什么东西一样。“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不下流?”“至少应该放弃这个方法。”鸣人冷静地说。“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使用排除逻辑。”信义的语气变得严厉。鸣人直视着信义咄咄逼人的目光,说:“坚守基本的人道原则,不肆意践踏人心,即使对方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应采取正当的手段审判和制裁。”信义的眼睛慢慢打开,目光中是十足的轻蔑,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气,说:“正当的手段?你有什么正当的手段?”“继续侦查,寻找更多的证据,拿完整的证据链跟嫌疑人对质,让嫌疑人明白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主动供述案详情。”鸣人不卑不亢地答。不屑的神情出现在信义脸上。“《刑事法》背得不错。”“……我不是背书。”“但你认可立法委搞的那些绕口令。”“不。”鸣人果断地说,“很多法律条文我都认为不合理——虽然它们的确明明白白地写在法典里,而且一直被遵行。”听了鸣人的这番话,信义的眉毛挑了下。“法典是一群心思各异的人相互妥协的产物,所确定的行事方法,尽是折中的平庸之术,在真正棘手的问题面前,那些法典条文非但没有用处,反而坏事。所以国安部才会存在——法典解决不了的问题,国安部来解决。”信义的神情庄严肃穆,像法官宣判一样。鸣人直盯盯地看着信义,尽管心觉不服,却无言反驳。他从日向规秀那里听说过,国安部遵从法外法,不受火之国通行律法制约,平时行事手段经常逾越律法界限,但司法院无权干涉,除非国安部有通敌卖国、受贿舞弊、玩忽职守之举。信义看着鸣人那一脸的倔强,想起了一个人——千手柱间,作为忍者是绝世之才,在政治上是愚蠢的理想家。信义没想到,在千手柱间之后,木叶居然还能出来一个类似的人。“不必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费唇舌。”信义逼视鸣人,“我只问你,当别人侵入你的国土,杀了你的亲人,抢了你的财产,奸了你的妻女,甚至一并将你也奸了,然后再把你丢去喂狗——在你临死时,你依然认为该用‘正当的手段’来对待他们?”鸣人睁大双眼,深吸一口气,完全愣住。卡卡西老师的喉咙里喷溅出的鲜血在他眼前像爆炸似的,染红了他眼中的一切。鸣人胸口忽然剧痛起来,呼吸也窒住,喉咙像被人紧紧掐住,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湿了。但信义依然不肯放过他,在用命令的语气说:“回答我。”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脸渐渐皱起来,视线变得模糊,许多人出现在他眼前。拉面大叔摸摸鸣人的头,将一碗免费的拉面端给鸣人;伊鲁卡老师把鸣人扣在课堂上,一边骂鸣人一边反复演示明天要考试的忍术;樱递出来的便当;佐助冲出来挡下致命的飞针;卡卡西老师回头一笑,说,我会保护你们的;被千鸟穿透心脏的白;断掉双臂以牙齿力战的再不斩;血泊中的小李;吐着血、颤抖地站起来迎战的雏田;为千代婆婆祈祷的我爱罗;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的好色仙人,双手合十求鸣人变个裸体姐姐给他灵感;在鸣人怀里心跳停止的宁次;拯救大家后闭了眼的长门;心满意足地化作尘土的带土……那些人化作力量,化作光,在鸣人胸膛里膨胀,鸣人听见自己的心跳渐渐变得平缓而有力,呼吸也稳定下来,他听见自己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地说:“不对。”“是你把人想得太邪恶。这世界上的很多人,并非看起来那样凶恶。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和所爱之人而努力地活着。只不过是一时走投无路,陷入绝望,才会心生怨恨,去报仇、去争夺。如果他们看得见希望,看得见出路,就会重回正路,不再继续为恶。更多的人,因为知道人活在世上是不容易的事,所以尊重他人、帮助他人。像你所说的那样的人,更需要希望,更需要别人给一条出路。以仇恨回应仇恨,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疯狂的杀戮中,世界会因此而毁灭的。”鸣人昂着头,直视着信义,目光坚定中带着慈悲。信义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意外神色,他看着鸣人的眼神渐渐变深。太像了。整个屋子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看着鸣人。鹿丸和佐井觉得感动。记忆中的鸣人就是这样的。鹿津兴味盎然。而信义,毫无表情的脸上,眼神深不见底。片刻后,他问:“漩涡鸣人,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收进国安部?”鸣人沉默以对。“我是觊觎你身上的能力,把你当作一件利用价值可观的工具,不甘心你为木叶所有,特意抢过来自己用吗?”信义自问。鸣人依然沉默。鹿津瞥了信义一眼,他发现,信义的眼中透着失望。“漩涡鸣人,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信义说。鹿津在信义的语气里听出来叹息。而鸣人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事实上,任何一个忍者,包括你在内,只要能为木叶所用,就能为火之国所用,为火之国内阁所用。我作为火之国的内阁大臣,想用你,知会木叶一声就是,完全没必要帮木叶来管理你。否则,火影和顾问团是干什么用的。”鹿丸觉得这一刻尴尬至极。火之国和木叶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不会像信义这样直白地挑明。“鸣人,我把你放到我身边,是因为,你是一个木叶防范不了的祸患。“屋子里像响了一个焦雷,劈在信义和鹿津之外的人身上。鸣人的身形晃了一下,然后僵住。“你这个人,心思单纯,头脑迟钝,却胆大包天,自负固执。一遇事,不去衡量利弊,只凭一时意气冲动行事。你若是个无能之人也就算了,充其量毁了你自己而已;但你偏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又总是自诩正义使者,一旦犯错,必出大乱。上次你在客乡城捅出的乱子,你知道多少人花了多少钱替你收拾残局吗?”“你迟早,会引狼入室,卖了木叶,卖了火之国。”鸣人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信义,脖子上的肌肉因紧张而痉挛,摇头的时候筋肉发出声响,喃喃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信义的眼神不再平静,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你会对敌人仁慈,为骗子敞开国门,让他们成为高官,管你的金库、粮库,管你的军队、行政官,然后,在某一天,他们会把你捂在被子里把刀插进你的心脏,夺了你的城池、土地,杀了你掌管的民众。”信义平静地说着。他的声音在鸣人听来,就像黑夜里的暗箭,一支一支全插在心上。“作为一个身负卫国职责的忍者,你不甘心听从命令,非要以凭借你自己的判断来行动,那就好好补补你那不及格的历史课,看看千手柱间当年是怎么丢失国土、害死三位亲王和十五万民众的。”四国联军入侵战!——鹿丸想起来了,信义说的是这件事,祸根起于柱间同盟,导致二代火影战死,火之国失去西部、北部、东部的边缘领土,驻守边城的三位亲王被谋杀,边城来不及逃亡的十五万余民众被屠。“不过,木叶应该没有好好给你们讲这一段历史。”信义说道。鹿丸承认,信义说的对,历史课本上这一章很短,只说是同盟破裂导致火之国被四国联军围攻,简单交代了几场大战役,给出结果,就算讲完。鹿丸是从父亲的一本藏书里看到更详细的过成,但是,在那本书里,也只是含蓄地提到初代火影的失误,没有像信义这样完全归罪于初代。算算年纪,四国联军入侵战爆发时,信义应该是十岁出头,记事了,以他的皇子出身,应该知道更多当时的内情。难怪他对木叶成见如此之深。而鸣人,完全不知道信义说的是什么。他脑中一片空白,嗡嗡直响。“你已经做出这样的事了。”信义用审判式的口吻说,“我不会允许你再做出同样的事。”“我把你放在国安部,就是让你看看,火之国的强大和繁荣之下,所隐藏的那些危险。”“国家安全——”信义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是靠你脑子里那点人道和你那些愚蠢的行为换来的吗?”鸣人已经无法思考,信义的声音像在大风中摇晃,模模糊糊。“火之国延续至今,已历八百七十三年。在这八百多年间,大国灭亡四十一个,小国灭亡数以千计,唯我火之国八百年法统相承,从未断绝——靠的是御敌到底的决心和实力。”“在这个世界上,保护生你养你的国土和同胞,永远跟下流扯不上关系。”在模糊的视线中,鸣人看见信义对鹿津说话:“待会儿你来操作,我在一旁帮你托底。”信义又转过头来,看着鸣人,说:“星野焰,这场审讯你要完整地跟下来,我不让你说话你就别开口,明白了吗?”满屋的沉寂。“漩涡鸣人,你明白了吗?”信义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鹿丸用手捅了一下鸣人的胳膊。鸣人看着信义,缓缓地垂下头去。“是。”2信义、鹿津、鹿丸、鸣人、佐井和新加入的阿伦语翻译在审讯席上坐下来。阿伦语翻译坐在信义和鹿津中间,手里端着空白的本子、握着笔,眼睛紧盯着被捆在椅子上的贾帕提。也许是因为饥饿、口渴或者困倦,贾帕提看上去有些疲惫,但那紧绷的脸说明他顽强的意志力一点没有衰减。一场战役即将开始。三小时前,鹿津、信义、鹿丸和佐井根据下一场审讯的策略把情报又梳理一遍。两小时前,鹿津、信义和鹿丸进行模拟审讯,信义充当受审人,鹿津和鹿丸审讯,在激烈的辩论中,他们把可能出现的纰漏挖掘出来,逐个制定应对策略。偶尔发现一些情报不够详细,就询问一下鸣人,鸣人没什么精神,他们问一句,他答一句。一小时前,信义解散已经口干舌燥、头晕脑胀的小队,叫了餐点和饮料后,独自一人出去了。屋子里紧绷的气氛立刻松垮下来。鹿津在鹿丸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叫鸣人跟他走。佐井要跟上去,被鹿丸拦住。“贾帕提先生,让您久等了。”信义客气地说。战役开始。“让您等这么久,真是抱歉。我明白,我们现在对待您的方式,让您非常不愉快。我也希望这种局面能够尽快结束——但这需要您的配合。”信义说着,向门口招手。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两个人架着同样被蒙住眼的阿伊努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抱着椅子的人,三人一起将阿伊努绑在椅子上。“阿伊努,口头上给你们的教宗行个礼吧。”信义说。阿伊努一愣,猛转过脸,既兴奋又惊讶,他用阿伦语快速而高声地说着话。翻译的笔在本子上“刷刷”地飞舞起来。贾帕提听见了写字的声音。他用很低的音量回话,也是用阿伦语。阿伊努听了他的话,脸上现出惊恐之色,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小声回了很短的一句话。房间里安静下来。翻译看着贾帕提,皱了皱眉。他靠近信义,附在信义耳边说了一阵话。信义看着贾帕提,嘴角翘了翘。阿伊努表达了他对教宗的关心,和对“异邦人”的愤怒。他还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心,说要把教宗带出去。而贾帕提小声说的话,翻译只隐约分辨出一句语气很重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阿伊努显然是害怕了,发誓不会再说一句话。信义观察等待受审的两个人的表情。贾帕提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坚毅,拒不妥协的顽强。阿伊努强壮镇定,浑身上下散发着惶恐不安的气息。信义看着阿伊努,想,这场战役不会拖得太久。“阿伊努,现在,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你可以选择装作不懂和语,由我们的翻译官为你翻译,也可以坦诚一点,直接用和语跟我们对话。”信义正式宣战。阿伊努昂起下巴,表达他的抗拒。信义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故意将它抖出声音。“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当初你出外执行本次袭击火之国使者团的任务时,教宗之子萨米尔交给你的,他托你将信送去石之国。”贾帕提脸色一变,转头对着阿伊努。正好对上阿伊努因惊恐而紧张的脸。贾帕提的嘴唇紧绷着,向上拱起一道弧线,像拉紧的弓弦,两边向下撇的嘴角颤抖着。翻译听见阿伊努胆怯地说:“贾……贾帕提大人……”“闭嘴!”贾帕提小声说,转过脸去。信义看着他们两个,继续说下去:“萨米尔在信中请求石之国大名协助他夺取玛卡拉城的领导权,作为酬谢,他会让玛卡拉城并入石之国领土,开放玛卡拉城的金矿和银矿。”信义的声音不大,语气平淡,在整个房间里像一种舒缓而优雅的音乐,缓缓地传播开。贾帕提的整个人在一瞬间僵硬,像凝固在琥珀中,接着,他的脸慢慢变得扭曲,脸上皱起很多褶皱,这些褶皱都在颤抖,每一道褶皱里都充满了震惊、愤怒和巨大的悲伤。笑容浮现在信义脸上,他说:“阿伊努,送信人往往就是双方沟通的使者。作为连接萨米尔和石之国的使者,我想你应该清楚,这次对火之国的袭击中,石之国有没有参与谋划和实施。”阿伊努愣在那里,完全没有对当下发生的事情反应过来。贾帕提的嘴唇聚拢着,像即将发射炮弹的炮口,他厚实的两腮肌肉不住地颤抖。“阿伊努,告诉我,石之国到底有没有参与对火之国使者团的袭击?”信义用一种聊家常似的语气、心平气和地问。而贾帕提,像发怒的狮子一样,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粗重喉音。他压抑着,像压抑火山一样压抑着,他非常克制地吐出和语:“这是谎言,一个拙劣的谎言。”贾帕提的呼吸也被克制着,但听上去依然十分粗重、紧张,充满了愤怒。信义站起来,绕过长桌,走到阿伊努面前,在他脸的正前方抖动那张纸,说:“阿伊努,这封信,是你从萨米尔手里接下来,带去给石之国大名的吧?”阿伊努喘息着,颤抖着转头,在蒙眼布后看着他的教宗。他已经懵了,不知该如何面对教宗。萨米尔大人是教宗最爱的儿子,教宗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即使萨米尔暂时惹怒了教宗,但赤月教将来终究是要传到萨米尔大人手上的。连贾帕提大人自己都说,萨米尔大人只是暂时被异邦人迷了眼,总有一天,萨米尔大人会看见月神之眼,重回月神留在人间的救赎之路,并带领玛卡拉的人民走向救赎之路。忠于萨米尔大人,不就是忠于贾帕提大人,忠于月神吗?“贾帕提大人……”眼泪在阿伊努的脸上向下流,“萨米尔大人他,只是被异邦人欺骗了吧?”这是阿伦语。信义看向翻译。翻译毫无感情地把阿伊努的话用和语说出来。贾帕提转过脸,对着阿伊努,他的嘴唇慢慢地做出哭泣时才有的形状,但他的脸上没有出现眼泪。“阿伊努……你真的帮萨米尔送了信?”“……是的,贾帕提大人……”“信的内容……是他们说的那样?”“我也不知道,贾帕提大人,我没有看过信。”“也就是说,信的内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阿伊努沉默了一瞬,又是两行眼泪滚滚流落,“我不知道,贾帕提大人。萨米尔大人他说……这封信……您看过……”阿伊努哭出声,口中的话因哽咽而含混不清,“所以,我才送这封信的!”贾帕提愣了一瞬,随即整个人向后靠,猛吸一口气,他的身子几乎要向后仰倒下去,他仰面对着天花板,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萨米尔——!”信义弯起深深的笑容。鸣人重重地闭上眼,用力呼出那口从开始审讯时就憋在胸口的气。他咬住牙齿,以克制自己想要挑破这骗局的冲动。在这个世界上,保护生你养你的国土和同胞,永远跟下流扯不上关系。——信义的怒斥在耳边回荡,像刀剑一样,穿透鸣人全身的每一处。鸣人感觉,坐在那椅子上绝望地怒吼的,仿佛是自己。哐当。椅子倒了。贾帕提头朝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屋子里静默了一瞬间,随即所有人都冲到贾帕提跟前,将他扶起来。阿伊努恐慌地叫着贾帕提。鹿津慌忙地检查了贾帕提的呼吸、脉搏、瞳孔,说:“晕过去了。”“送去就医。”信义命令道。第二天凌晨四点,信义阴沉着脸,带着审讯组一行人离开病房,佐井在最后把门带上。每个人都筋疲力尽,连发火和抱怨的力气都没了。谁也没有想到,贾帕提苏醒后,信义、鹿津和鹿丸轮流审讯,七八个小时下来,贾帕提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鸣人在一边看着,对贾帕提油然生敬。信义的审讯他也经历过,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下,他陷入恐惧,几乎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只有涉及佐助时,他才能守口如瓶。信义皱着眉头思考后,说:“把他们两个转到刑讯组。”鸣人和鹿丸都是一惊。“鹿津,你去跟小岛一起审。”“是。”鹿津应道。“等等!”鸣人挡在信义身前,“贾帕提,是玛卡拉城的教宗啊!他对于玛卡拉城的四十万阿伦族人而言,是神一样的存在。如果我们对贾帕提做出过分的举动,恐怕会在阿伦族和火之国之间引发严重的冲突。”信义斜眼看向鸣人,嘴角微微一挑。“怎么,你现在才想到吗?”“……”鸣人茫然。鹿津看到信义的眼神,开口解释道:“星野焰,实际上,在你绑架贾帕提的时候,他就不能回到玛卡拉了。”鸣人怔住。“先不说你是否在玛卡拉暴露过身份,只说我们审讯的环节,无论怎样掩饰,都不可能避免泄露我们的身份。谁会没事追查火之国使者团遇袭的事?贾帕提想必早已猜到我们是火之国的人——单这一点,就不能让他走。”鸣人踉跄地后退一步。“但是……他毕竟是主宰玛卡拉城的教宗,他不回玛卡拉的话,阿伦人会出来寻找他,引发混乱……我有办法让他忘掉我们!”鸣人的眼睛亮起来,“只要他忘记见过我们的事,就可以放他回去了!我偷偷送他回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鸣人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信义。“你是打算封印他的记忆?”信义问。“差不多!”鸣人爽快地回答。“没那个必要。”信义不以为然地说。“……为什么?!”鸣人愣了一下后,变得有些激动。“不出意料,十天之内,玛卡拉就会诞生新教宗。这位新教宗会在混乱中联合他父亲的旧部,杀掉哥哥以及哥哥的支持者,然后,平息混乱,接掌玛卡拉。贾帕提的失踪,会成为他杀掉他哥哥的最好借口。”信义平静地讲述着,仿佛随意地谈论着天气。鸣人怔怔地看着信义,眉心紧皱:“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信义的脸上出现不耐烦的神色。“鹿津,你跟他说吧。我得走了,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说着,信义冰冷地看着挡在面前的鸣人。佐井将鸣人拉开,给信义让出路。鸣人望着信义的背影,不死心地朝他迈出步子,被佐井在后面死死地拽住胳膊。鹿津悠哉地踱到鸣人身前,挡住他的视线,手向左边一伸,说:“走吧,请你喝茶,免费回答你所有问题。”鸣人挣扎着抽出胳膊,推开佐井,想要绕开鹿津,追上信义,又被鹿丸从后面抱住。“鸣人,别争了!贾帕提死定了!”鹿丸在鸣人小声说。鸣人猛地回头,睁大眼睛看着鹿丸。鹿丸的眼角垂下来,他凑到鸣人耳边,悄声说:“想想你自己吧,别再招惹信义了。他可不是纲手大人,不会容忍你一次又一次地忤逆他。他之前的话你没听明白吗?他宁可废了你这一身力量,也不能容忍你违背他的意志。”鸣人诧异地看着鹿丸。鹿丸用力眨了眨眼。鸣人渐渐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走吧,喝茶去。”鹿津向左边歪头,同时身子转向左边。左转后再往前走不远,就是通往外面的侧门。鹿丸松开鸣人,连推带拉,带着鸣人跟上鹿津。密封包间外,鹿津打开包厢的门,让鸣人进包厢,然后自己挡在包厢门那里,对鹿丸和佐井说:“你们俩在这家店里另外找个地方坐,随便点,我付账。我要和星野焰单独谈谈。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说完,鹿津用手一指旁边。佐井不服,还要说些什么,被鹿丸拉着离开。密封包间内,鸣人坐下之后,面对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只对鹿津说了一句话:“你点吧。”鹿津十分不客气地都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不消片刻,十样精致茶点和一壶新煮的茶已上完。鹿津放一张十元纸币在服务生的托盘里,说:“我不叫,谁都不许进来。”“是,明白。”服务生恭恭敬敬地退出去。鹿津把门从里面反锁。鸣人完全沉着脸坐在那里,眼睛看着桌子与自己身体之间的空隙,一动不动。鹿津夹起一只白水虾,用食具挑去壳,将鲜白的虾肉放进嘴里,享受地咀嚼。一口气把桌上的十样茶点都尝过后,他才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擦手。他看着鸣人,说:“你没有问题需要问我吗?”鸣人抬眼看了一下鹿津,毫无兴趣的样子,视线又垂下去。“信义大人临走时说的那段话,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鹿津问。鸣人看向鹿津,眼里闪过一些东西,“不用。”鸣人冷冷地说。鹿津眉尾一挑。“你想明白了?”鸣人看着鹿津,沉默一瞬后,说:“他指的是贾帕提的次子吉哈瓦。吉哈瓦图谋教宗之位很久了,这一次,贾帕提失踪,他可以说成是萨米尔跟火之国里应外合,谋害了贾帕提。因为萨米尔之前曾与火之国来往密切,赤月教的高级祭司和玛卡拉的大部分信众都会听信吉哈瓦的挑唆,迫害萨米尔。萨米尔死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掌教宗之位。”“分析得很好。”鹿津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来推测,未来进展差不多就是这样。”鸣人别过头去,面露愧色。“如果,我没有贸然劫持教宗贾帕提,就不会出现这种结局。”鹿津看着鸣人,郑重地说:“不一定,机会总是会垂青有准备的人。那个吉哈瓦,一直在为夺取最高权力而准备着,只要有机会出现,就一定会出手;而论实力,他显然比他哥哥更强大。”鸣人看着鹿津,眉心皱成一团。他必须承认,鹿津说得很对。即使没有贾帕提这件事,吉哈瓦也会利用其它机会。“好了,不说他们。我请你吃饭,可不是为了说这种俗烂的手足争权的故事。”鹿津说道。“我想说的是——”鹿津身子前倾,两只胳膊交叠压在桌面上,十分认真地看着鸣人的眼睛,说,“一直以来,你都误会信义了。”鸣人无动于衷地看着鹿津。“信义他,可能是火之国目前的十二位亲王里,最惜才的一位。”鹿津说着,脸上缓缓现出真挚的笑容,“信义把你收为己用,是因为珍视你的才能。按五代目火影带你的那种路子,你总有一天会闯下弥天大祸,以至于信义不得不把你除掉——到时候,信义会肉疼。”“……”鸣人满脸都是怀疑。鹿津眨了下眼。“在他身边待久些,你就知道了,信义这个人,为了火之国,什么都愿意做。对火之国用处越大的人,他越是当做宝贝。”鸣人怔了很久,而后心里天翻地覆,脸上哭笑不得。3寒风簌簌地响,像老年男人的呜咽声。天与地是一样的灰色薄雾。一个人跪着,头上蒙着黑布袋。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手里一把雪亮的大刀高高举过头顶,怒瞪着双眼,两颗圆眼珠几乎将眼眶撑裂,两排牙齿狠狠地咬在一起,连同牙龈一起裸露着。他手里的刀唰地落下,跪着的人的头颅瞬间和躯干分离,超鸣人飞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萨米尔——鸣人猛地做起,深而重地吸了一口气,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像急促而沉重的鼓点一样,浑身都是湿的,周围仿佛有寒风。佐井在惊着睁开眼,用手支着身子坐起来,瞪大眼睛盯着鸣人。“怎么了?”鸣人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佐井。“做了噩梦。”佐井如释重负,绷直的身子立刻松垮下去,下意识地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五点四十九分。佐井丧气地叹了口气。“该起床了,七点就集合了。”闹钟定到六点,但也不必赖到那时候。佐井伸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懒腰,连续打了几个呵欠,惺忪的睡眼还是睁不开,便用手背用力揉一揉。鸣人看着佐井这些小折腾,心情莫名地平静下来。“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鸣人问。“不用了。”佐井说着,推开被子,把腿从床上挪下去,穿上拖鞋,站起来,走进卫生间。流水声在整个房间里传播。鸣人也下床,把自己的被子叠好放在床头,然后坐在床上,双手从下至上地抚额头,让脑子里那混乱的感觉渐渐平息。佐井走出卫生间后,鸣人进去。等鸣人洗漱好出来后,佐井已经穿好衣服,正在整理他的备品。鸣人便也穿好衣服,然后整理备品。“今天解散之后,应该就是自由调查了,到时候你找地方先休息一下。”鸣人看着佐井,说,“你脸色很差。”“嗯。”鸣人把被子推开,穿着睡衣,踩着床上的短梯下来。最近几天,每个人都忙着查探线索,集合后又连夜审讯,昨晚又熬到凌晨两点半,连鸣人都觉得累,别人只会更疲惫。“哪有时间,估计这次自由调查又是三天期限。”佐井已经穿戴整齐,把所有备品都装备在身上,“说起这个,上次你延后四天才回来,信义有些不高兴。不知道他是担心你出走,还是嫌你没规矩。”鸣人用余光扫了一眼佐井,把备品往身上放。“有些情报没有那么好拿,不等一等,什么都查不到。”鸣人的备品也回收完毕。他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六点零四分,时间充裕得很。“走吧。”鸣人说。七点整,绯云城驿站信义的房间里。信义和鹿津坐在靠窗摆放的两把椅子上,鸣人、鹿丸和佐井面对他们两个站着,鸣人在中间,鹿丸和佐井很自然地站到了他的两边,像梦中习惯的那样,鹿丸在鸣人右手边,佐井在鸣人左手边。“昨晚刑讯的笔录出来了,我已经看过。你们几个也看一看。”信义说。鹿津立即站起来,走到鸣人跟前,把笔录递给他,然后回去坐下。他的眼睛里布满血色,整张脸弥漫着熬夜熬出来的灰暗气。鹿丸和佐井凑到鸣人跟前,和他一起,翻看笔录。笔录上不断出现的“昏厥”“软组织挫伤”骨折”的字样让鸣人心惊。过去,他算是火影的时候,推行的第一批政策里就有“废除刑讯”一条。随着笔录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鹿丸的眉头也皱起来。笔录看完,佐井从鸣人手里接过笔录,递还给鹿津。“关于这份笔录,你们有什么看法?”信义问。三个人没有马上回应。过了一会,鹿丸才第一个开口:“恕我直言,这份笔录,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没错。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六点半,十个小时下来,鹿津他们什么都没审出来。”信义平静地说,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鸣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可以想象到,贾帕提和阿伊努如何被焦躁的审讯人员施以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们越是闭口不言,越是被残忍地对待。“这么说吧,我们输了。”信义眼中终于露出一丝不甘。沉默片刻后,他继续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再拖下去,线索要被毁个干净了。号案的幕后人,应该比我们想象得更有能量。现在我们得立刻调整策略,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地收集情报。”“星野焰,“信义安排起来,”你跟鹿津和佐井一组,利用你的感知能力去排查可疑线索,具体怎么做,听鹿津指挥。——鹿丸,你没有在雨之国暴露过火之国忍者这层身份,雨之国的人不会防着你们,你回到雨之国深入查访,务必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至于我,回一趟火之国,给某些人吃一颗定心丸。”信义说着,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似乎整个房间都冻住了,让人觉得浑身发冷。信义举起胳膊,朝鸣人他们招手:“过来,我跟你们说一下详细的行动计划。”上午十点,鹿津、鸣人、鹿丸和佐井在驿站门口送别信义。信义带着两个助手,坐上马车,向朝日城去了。“嘛,我们各自出发吧。”鹿津说道。鸣人看着鹿丸,叮嘱道:“鹿丸,你一个人出任务,小心为上,如果遇到危险,先保全自己。”“知道了,别担心。我一向擅长逃命。”鹿丸自嘲地笑笑。4信义破天荒地给了十天的期限。当然,这意味着信义认为这次的侦查行动很困难。鹿津带着鸣人和佐井离开绯云城没多久,天就下起了大雨。他们在一颗枝叶茂密的老树下躲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鹿津只好带他们上路。进了草之国,雨还是那么大,鹿津便带着鸣人和佐井住进一家平价旅店。旅店二楼。鹿津右手紧握门把手,半眯着眼睛,哈气连天地说:“我要好好睡一觉,谁吵我,我就在他的月工作报告下写差评,让人事科扣他的薪水。”然后,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鸣人和佐井听到撞东西和叫疼的声音。“……这地方隔音不好。”鸣人表示。“是啊,不能随便说话了。”佐井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鸣人和佐井也除去外衣,躺到床上。鸣人仰面平躺,把被子拉到胸,胳膊伸出来压着被子。佐井脸朝鸣人侧躺,小声说:“鸣人,查到现在,你觉得号案,到底是什么回事。”鸣人转头看着佐井,也把声音压得很低:“这不好说,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太模糊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作案者至少分成两拨人,一波为了钱,另一波为了别的。”“那你说,为了钱的,都是些什么人?”鸣人想了想,问:“你想说什么?”“我有一个想法,感觉有些奇怪,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可能是事实。”佐井说道。“你说。”“会不会,丢失的金币,被运回火之国了?”鸣人眸光一闪。“你是说……”“我之前在追查资金流的时候,唯一漏掉的方向,就是火之国。”“佐井……”“嗯?”“没把之前遗留的可疑资金流查完之前,不要这么怀疑自己人。”鸣人说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训诫的味道。“……我明白了。”佐井转过身去,平躺着闭上眼,轻声说,“我睡了。”佐井的话像一只乌鸦,在鸣人的脑海里不断盘旋,不停鸣叫。鸣人闭上眼尝试睡觉,但辗转反侧后,越来越焦躁,仅有的睡意被胸中的闷火烧掉,他终于忍不住了,倏地坐起来。一旁的佐井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呼吸声深长均匀。鸣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心里那股闷火稍微疏散出去一点。他下了床,走到窗口,把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拉开一条缝,看见窗外的一切都被满天的乌云染上了灰暗的颜色,雨势比起之前依然不减,鸣人把紧闭的窗户推开一条缝,湿寒的风扑面而来,鸣人觉得舒畅了许多。丢失的金币,被运回火之国了。回一趟火之国,给某些人吃一颗定心丸。鸣人闭上眼,不自觉地开启了感知。他的知觉在大雨中漫延,像水一样,漫过旅店,越过草地,穿过树林,路过街边一排排的商店,攀上高山,顺河流而下,在草原上前行。他听见吵闹、甜言蜜语、小贩的吆喝、汽笛、马的嘶鸣声、哭声、笑声、知了的聒噪,听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嘘,这是秘密,我只告诉你……他看见鹿丸扮作商人,在雨之国打探消息,看见绯云城的边防站里,数千忍者各自忙碌……鸣人睁开眼,朱红色眼晕像烟雾一样散去。他感觉不到朝日城,他没有发现丢失的金币和背叛者。鸣人的大拇指和食指掐住下嘴唇,鼻子里哼出一声笑。自欺欺人的感觉,真差劲。入夜后,门被敲响。鸣人和佐井从床上爬起来。佐井放出一只墨鼠,墨鼠钻到锁眼里,开了门,然后变成一滩墨汁,泼在锁眼里和门把手附近。“诶呀。”佐井挠挠后脑。鹿津倚着门框,说:“二位,该起来干活了。吃完饭上路。”——鸣人没想到,这是十天里他们休息得最久的一次。五天下来,鹿津带着鸣人从草之国出发,一路向东,直查到月之国与雷之国的边境。每天只能休息两三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里,鸣人用感知能力窥探鹿津指定的目标,有时发现可疑人物或可疑地点,鹿津会带着鸣人和佐井实地探查一番。“只能这样了。”鹿津说,叹着气。再往东,就要进入雷之国境内了,如果被雷之国发现,迎接鸣人他们的将是暴怒的雷影和外交纷争。鹿津掏出随身携带的记录本,用左臂垫着本子,写下今天的侦查总结。合上本子后,他说:“回去,往西走。”鸣人本能地一慌:“你想查西方诸国?”“对啊。”鹿津说。鸣人犹豫一瞬后,说:“好。”“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先好好休息一下。”鹿津看着鸣人苍白的脸,说道。鸣人有些意外,嘴上说“有那个时间吗?”,惊喜之情却全都表现在脸上。“当然。”鹿津微微一笑。其实,时间很紧。但他认为鸣人已经快到达极限。鸣人的感知范围不断缩小,每次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频繁地胸痛。如果鸣人出现意外,那他这次的任务就宣告完败了。鸣人睡了十二个小时。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久。急急忙忙地收拾完以后,他和佐井跟着鹿津,再次上路。越过雨之国后,气候便愈发干燥。鸟之国的五色林是最后一片庞大浓密的森林,再往西,植物渐渐矮下去,土地从松软的黑色变成干硬的棕黄色,草原上才有的豹子和狮子出现了,河流狭窄、平静,弯弯曲曲地在狭长的金色树林中穿行。这些景致,鸣人无比熟悉。几天前,他寻找那些尸体的时候……当时他和鹿丸是去找幸存者的……他们一路沿着这条从西向东横贯整条大陆的月带江,发现一具又一具尸体,直到在月带江的朗姆河段见到卡卡西尚且新鲜的尸身……清澈的河水边,卡卡西踉跄地奔跑着,一个人迎面扑来,将他推倒在地,坐在他身上,双手紧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插进他的喉咙,横着用力推,鲜血喷溅。“鸣人?”“鸣人!”“……嗯?”鸣人听见有人叫自己,回过神来,发现佐井的脸忽然变得巨大,漂浮在他眼前,吓得他往后一退。“你怎么了?”佐井十分担忧,他刚才看见鸣人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浑身发抖。“……没怎么……”鸣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微弱的声音。“卡卡西的尸体是在这附近发现的。”鹿津说,看了一眼鸣人。佐井反应过来。“鸣人……”“没什么……”鸣人打断佐井,想给佐井一个笑容,嘴唇却僵硬着无法做出弧线,“做事吧。”他向一边看去,避开佐井的视线。看鸣人的状态还可以,鹿津开始指定任务,他伸手指着金色树林尽头的白色城池:“这个区域,我们要查的是玛卡拉。”鸣人望着那座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的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中激动,激动着带着隐痛。也许是因为贾帕提吧,那个坚定威严的教宗,曾经守护这座城的领袖。有很大可能就是他命令阿伊努杀了卡卡西老师,但鸣人对他恨不起来。鸣人心里深处中有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告诉他:贾帕提不过是一条巨大锁链上的一环,阿伊努是这枚环上的刺,握着锁链的人一动,贾帕提这个环便带着阿伊努这根刺,穿透了卡卡西老师的喉咙。谁是握着这根铁链的人呢?信义能够一句话结果一个被四十万人追随的领袖的性命。他比起信义,是怎样的人?他现在身处何处?他杀死卡卡西老师,是为了杀人灭口,还是仅仅出于恶劣的趣味……鸣人的知觉已经漫延到玛卡拉全境,他集中精神,把注意力聚集在城中央那座宏伟的宫殿里。他看见一个气势凌人的年轻人,坐在贾帕提过去的位置上,对城主快速地说话。鸣人不懂他口中的阿伦语,但从他那阴狠的表情和语句中萨米尔的发音,也能猜测出他说的大致内容。玛卡拉已经进入了这个年轻人——吉哈瓦的时代。午夜时分,在鸣人的带领下,三人躲过机关、卫兵,进入宫廷、圣殿、贵族或高官的私邸,取走了鹿津认为重要的文件。这几天,鹿津一直捧着从翻译那里讨来的阿伦语通用词典,有空就翻看,大致能看懂关键词汇——这家伙专门挑有情报价值的重要词汇记忆,比如“军队”“钱”“政府”“特殊人物”。他们摸出城时,已是凌晨三点多。每个人都背着整整一包的文件。“我们不能背着这些东西上路,丢了就麻烦了。”鹿津说。鹿津带着鸣人和佐井连夜赶路,在石之国首都找到全国最大的银行,扮作商人的模样,将文件重金托存在银行保险柜中。然后再出发,去鬼之国。这时,距离信义给的期限,还有两天。他们站在高高的岩山上,看见雾的海洋,白色雾气浓稠如浆,在深凹的盆地里缓缓流动,乍一看,像巨大的石头碗里盛着同样巨大的糯米团子。鹿津、鸣人、佐井不约而同地从背包中拿出特制面具,戴在脸上。这雾有毒,人吸入之后,会神经麻痹,不省人事,被山间遍布的猛兽吃掉。千百年来,许多忍者就败在这雾上。面具里有木叶研发的过滤芯,里面的药品能够与雾气起反应,中和毒性。但——“只有三小时,我们要快。”鹿津说,带着鸣人和佐井踏入雾中,浓密的雾气涌动着,漫过他们的脚踝——膝盖——腰腹——胸膛——脖颈——鹿津听见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凌乱,心跳也开始加快、加重,牙齿也不由自主地咬紧。没问题,没问题。鹿津在心里说,拿盖子盖上心里某个漩涡。没到嘴巴了。鹿津感觉心脏上的肌肉绷起来。盖子被下面的东西顶得乱震。鼻孔……鼻孔…………鹿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完全不听大脑的劝慰和驱使。盖子快要被掀开了,下面的黑色漩涡露出来,像要把鹿津吸进去。“怎么了?”鹿津听见身旁的鸣人问。“没事……没事……我没事!”鹿津说着,冷汗渗出。涌动的雾气像波浪荡漾的水面,几乎与鹿津的视线持平,鹿津感觉它散发着死亡的诱惑,甜蜜而黑暗。“溺水应激症?”鹿津听见佐井说。脑子瞬间像被电了一下,异常清醒。“经过干预已经恢复了。”鹿津强硬地说。“可是……”鹿津看见佐井的身形晃了一下,应该是被鸣人拉拽了。佐井不再说话。鸣人凑过来,站在离鹿津足够近又不引起戒备感的距离,说:“你真的能下去吗?”鹿津在鸣人的声音里听见一种很真诚的担忧。鹿津干咽一下,说:“没问题。”有那么一会,鸣人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的面具后看着鹿津。“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先退出去。”鸣人说。“走吧。”鹿津装出不耐烦的样子。他闭上眼,屏住呼吸,一狠心,扎进雾中。黑暗,没有呼吸,只能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我什么都看不见!”佐井的声音。“手给我!”鸣人的声音,透着一丝紧张,“鹿津,你也把手给我!我能在感知模式下看清路,你们两个跟着我走!”鹿津本能地睁开眼,想看看鸣人的手在哪里,然后潇洒地拒绝他……下一秒,他就停止了呼吸,脑子里和眼前一样,只剩下浓稠的白。头顶、脚下、身前、身后、左右……目之所及全是白色的雾,什么都看见,也分不清方向,前方仿佛有个巨大的漩涡,只要触到边缘,就会瞬间被拽进去,被湍急尖锐的水流扭成碎布片。“鹿津!”鸣人发出慌张的一声呼唤。鹿津感觉天旋地转,自己已经在漩涡中了,他要叫出声了,喊救命!直呼信义的名字!信义的手递过来了,再次将他拉起,并把他放在了背上,带他出了这死亡之穴。面具被扯下来。眼前的人也扯下了他脸上的面具。没事吧?他问,那么紧张。……不是信义……鹿津认出眼前的人,脱口叫出他的名字:“鸣人……”“在,我在。你怎么样?没事吧?能正常呼吸吗?”鸣人焦急地问。“啊……没事了……啊……”鹿津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反应过来,举起右手捂住了脸,真丢人,就那么两腿一软、直接趴在地上了。“诶呀!”鹿津叹了口气,自己坐起来。鸣人盯着鹿津看了一会,才松了气。“承受不了就不要硬撑啊,出了事怎么办,我又不知道像你这种情况怎么处理。”鸣人的语气像教育小孩一样。鹿津看着鸣人,感觉十分别扭,又想谢鸣人又想拿话噎鸣人。但都算了吧。他捡起被鸣人扔到一边的面具,拍拍上面的土,又拍拍屁股上的土,深吸一口气后,郑重地将面具戴上,说:“走,下去。”鸣人从地上蹿起来,惊道:“你还去?”“没时间拖拉,期限快到了。”“……可是你再晕倒在里面,我还是得把你拖出来,等你恢复,这样折腾几次,更耗时间。还不如我和佐井下去,你在上面等。我也清楚需要搜集什么情报,等我把情报拿回来,你觉得不全面,我再去就是。再者……”鸣人迟疑了一下,把声音压得很低,说,“你不用担心我会逃掉。”“……我还是下去吧。”鹿津说。鸣人整张脸上都表示着拒绝。“我总不能一辈子绊在这种不起眼的小毛病上。”鹿津说着,快步朝浓雾走去。“哎!”鸣人弯腰捡拾面具,然后追赶鹿津,等他追上鹿津时,二人已经站在浓雾中,雾没到了大腿。“你真的要下去?”鸣人问。“带上你的面具,小心中毒。”鹿津说。鸣人凝视鹿津一瞬,说:“好。”他带上面具,向鹿津伸出手,“抓着我的手,跟我走。下去之后,肉眼什么都看不见。我能够在浓雾中感知地形,带你们两个找到路。”佐井追了上来,主动抓住了鸣人的手。“相信鸣人,他总是能找到正确的路。”别扭的感觉又来了。鹿津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漩涡鸣人的手出乎意料地温热,像有温和的火焰在皮肤下安静地燃烧。浓雾再次渐渐漫上身体。但这次鹿津安心了许多。他明白,这是因为漩涡鸣人紧握着他的那只手。视线即将沉入一片混沌的白色中。鹿津没有太紧张,跟着鸣人的步伐,他向前走去。什么都看不见了。鸣人的声音响起来,清晰而冷静,告诉他们两个往几点方向走,小心横叉的树枝、凸起的碎石堆……忽然,鸣人松开了手,他喊道“小心蟒蛇”,随即空气中传来他抽苦无和射出苦无的声音。鹿津本能后退,绊倒什么扭动的东西上,一个趔趄,向后栽倒过去,他感觉到一阵风,然后倒在了一个坚实柔软的东西里。“对不起,刚才光顾着那条蛇。”鹿津听见鸣人说。“你们还是别走了。”鹿津感觉到大量查克拉散出,一个人将自己背了起来,定睛一看,是鸣人在身下。“鸣人?”佐井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前面地势很陡,又有猛兽活动,你们什么都看不见,太危险。”鸣人说。鹿津凑到鸣人耳边,问:“你是影分身还是本体?”“影分身。”鹿津又问:“那你看得清路?”“准确说,不是看,是感知。”“有什么区别?”“看只是看,而我们的感知,类似触觉,能够触摸感知范围内的一切东西。”“别干扰我!”右边传来一声抗议。鹿津看过去,只看见模糊的身影。鹿津撇了下嘴角,就放松地趴了下去。真舒服啊。鹿津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在木叶有那么多人喜欢漩涡鸣人。——在你最无助的时刻,他会做你的依靠。整个盆地并非常见的碗形,而是更接近水杯,边沿一段很窄的缓坡下是几乎垂直下降的陡坡,有栈道沿陡坡螺旋地向下延伸。如果不熟悉地形,找不到这栈道,从陡坡上摔下去,不死也伤。栈道用铁索和木板连接而成,铁索约有小孩手臂粗,被两指粗的铁楔固定在石壁上,木板以多道绳索相连。自从鸣人踏上栈道,铁索和木板就一直摇晃,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鸣人稍微加快脚步,栈道就晃得好像要散架。鸣人只得放慢脚步,走了几十分钟,也没有离开出发地太远。鸣人索性停下。“怎么了?”鹿津打了个哈欠,刚才一路的微晃让他挺舒服,就快睡着了。“以我现在的速度,三小时后到不了底。”鸣人说。“那你走快些?”鹿津说。鸣人没有回答,他抿着唇,闭着眼,一点一点地感受从脚下到底部平地的距离。“三百米左右。”“什么?”鹿津好奇。“从这里到底部的距离。”“米。”鹿津说,“根据资料,这个盆地的垂直深度是米。”鸣人向下看了一眼,只见一片白蒙蒙的浓雾。“我们可以直接从这里跳到底部。”“……”鹿津怔了一下,然后大惊失色,“你在开玩笑!”“十几秒就能到底。”“摔成一滩肉泥吗?”鹿津的声音里透出恐惧。“不会。”鸣人胸有成竹,“用查克拉做缓冲层就可以了。”“……你做打算之前先好好过一下脑子行吗!”鹿津激动起来,语速飞快,“根据经验,即使有查克拉缓冲,超过米也会受伤,超过米会摔死。米?!哪怕下面是水,水面返回的冲击力也能让我们断几根肋骨!”佐助看向鹿津的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语气带着嘲讽:“原来你怕死。”几秒后,鹿津说:“怕啊!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没事干嘛要自己找死!”“别担心,不会死,也不会受伤。”鸣人在两人中间说,镇定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自信,“我的查克拉能结出足够安全的缓冲防护层。”“……自恋是要有个限度的,否则会把自己和别人害死。”鹿津哭笑不得,从鸣人影分身的背上挣下来。他看着鸣人在白雾后模糊的脸,说,“你就不能先走米,剩下的米再跳吗?好了,你背着我们一定很累,那我们下来自己走,咱们慢慢走。”“这不是自负,是经验。我曾经从更高的距离跳下去,完全没事。”佐井也从影分身背上下来了,鸣人便将影分身消除,伸开双臂,将鹿津和佐井一左一右揽入怀中。鹿津浑身一阵恶寒,声音都变了:“你干嘛?”“相信我,一定不会有问题。”鸣人再度打包票。“我不信!这么离谱的事,我不可能信!”鹿津强烈抗议,试图从鸣人怀里挣脱。鸣人开始还紧紧地抓着鹿津,劝他相信自己;鹿津只是挣扎,鸣人的手忽然一松,鹿津的身子像前一倾,仿佛要掉下去似的,但鸣人的左手明显将鹿丸的肩膀抓得更紧。鹿津惊得骂了一声。鸣人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待会儿我们下落的时候,你要是从我手里脱出去,我可就不能保证你安全落地了。”“……”“为了你的命,别乱动。”鸣人说,将佐井和鹿津紧紧地抱在怀里,身体重心向后一压,双脚猛地一跺,纵身一跳。鹿津的叫声像细长尖锐的烟花一样窜上天,和着剧烈抖动的栈道发出的吱嘎声,在满天的浓雾中弥漫。鸣人的查克拉一瞬间爆发,像太阳骤然膨胀,在苍白的浓雾间迸发出金色光芒,周围的雾气被冲散,金光撑开一个澄明清澈的球形空间。浓雾在金色空间外迅速上升,鹿津感觉自己仿佛乘着太阳驶向白色湖水的深处。他终于冷静下来,转过头去看近在眼前的鸣人。鸣人身上散发着明亮灼热的金光,一双眼睛已变成深金色,全神贯注地盯着下面。一组赞美的词汇像跃鱼出水一样在鹿津脑海里迸出:强大,可靠。三个人稳稳落地,脚下没有感觉到多少来自地面的冲力,就像只是从一栋二层小楼的房顶落下。鸣人身上的金光迅速收敛回去,金色瞳孔也在一瞬间变回海洋的蓝色。一种鹿津以前就有过的感觉再一次出现,而且更加强烈——漩涡鸣人是无法束缚的。他服从,是因为他愿意低头。——这正是信义深感担忧的原因。哪一天,漩涡鸣人把头昂起来,他便能为所欲为。“现在,你们自己走吧。”鸣人说。一座隐约闪着七彩碎光的城镇卧在谷底,像一只在巢穴中安睡的彩雀,完全没察觉到忽然到来的不速之客。一条蛇一样弯曲的路穿过整座城镇的中央,从远处延伸过来,终结在、或者说开始于鸣人他们面前不远处的牌坊门。那座门通体纯白,在遮天蔽日的浓雾下闪烁着七彩的碎光,像许多颜色的萤火虫在飞。到门前时,鸣人伸手拦住同行的鹿津和佐井。“有结界。”“是这个门吗?”鹿津仰头看门。这门原来是用某种半透明的白色晶石铸成,看上去像整块石头雕的,见不到一丝衔接缝隙,那七彩碎光就是这石头散发出来的,在这门上能感觉到一股强烈而无形的力量,像一堵高墙一样,矗立在那里,将城镇与外界隔绝。“好像不是忍术结界,感觉不到查克拉。”佐井说。“嗯,不是忍术结界。”鸣人说,“我先试着过去,如果没有问题,你们再过。”鹿津和佐井一起后退两步。鸣人激发体内的查克拉,在全身形成保护层,准备应对突发冲击。他一步一步走到门前,抬起脚,轻轻地将脚探入门下——什么都没发生;他小心落下脚,身体也跟着挪到入门的正下方——依然什么都没发生。鸣人仰起头来看着正上方的门,脖子和头几乎折成直角,仔细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便大胆地通过了门,没有引发任何结界的动荡或攻击。鸣人转过身,招手:“进来吧,没事。”佐井边走边仰头看这高大的门,嘀咕着:“不隔绝、不防御,这结界到底有什么用……”“难道你们没发现吗?”鹿津说,摘下面具。“喂!小心毒物!”鸣人紧张地说。鹿津仰起头来,深呼吸。“结界把毒雾净化了。”鹿津举起手来,指着天空。鸣人和佐井这才发现,整座城镇上方的浓雾似乎被一个看不见的穹顶阻挡了,无论怎么翻滚、游动,都无法沉入地面上的城镇。城镇仿佛在云中漂,在海底游。“真壮观。”鸣人发自内心地感慨。鹿津和佐井走在街上,发现这里跟想象中一样冷清,但不衰败。沿街清一色二、三层的浅色小楼,以白色居多,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但打扫得很干净,一尘不染。每座房屋面向街道一侧都围着栅栏墙和花园,各家种的花不大一样,但都以红色和粉色为主。整条街看上去安宁祥和,行人却十分稀少。每个人都独自走路,匆匆而过,与别人保持很远的距离,彼此之间不打招呼,看都不看不一眼。鹿丸和佐井尝试和行人搭话,开始几次,还没等他们到跟前,人就飞也似地逃开了;接下来他们迅速拦住人,强行交谈,被他们拦下的人简直要哭出来,视线朝下或者游移到一边,躲避鹿津和佐井直视过来的目光,回答的话十分简略,更多时候只是说“不知道,我跟那个人没关系”或者“不知道,我跟那件事没关系。”没过多久,鹿津和佐井感觉头顶在冒烟,熊熊燃烧的怒火烧焦了脑袋,理智快成了灰,想畅快地发一顿脾气。“这地方的人都是瞎子、聋子、傻子。除了自己的吃喝拉撒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想。”隐蔽而幽长的巷子里,只有鹿津和佐井两人在行走。鹿津不禁低声吐槽起来。佐井倒是不以为然。“也许这里实行高压恐怖政治,人们害怕卷入麻烦,所以如此封闭。”“不像。”鹿津说,“这里根本没有严密的城禁和巡逻,我们几个外人大摇大摆地进来,根本无人注意,连偷偷跟踪我们的人都没有。”刚进城的时候,鸣人把整座城镇感知了一遍,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守备城镇的武装人员。“鸣人应该会发现点什么。”佐井说。“不能全指望他。攀谈不行,换侦查。”鹿津停下脚步,左手贴在身旁的墙上,嘴角微微一扯,“你看这里像不像这座城的权力中心。”佐井直视着眼前的建筑,早已目瞪口呆。他看见一幢高楼里射出一道彩虹,直冲天际,在高高的穹顶上像烟花一样绽放出七彩光芒,每一点光都附着在穹顶上,耀眼地闪烁着,如同白昼之星。这里至少是结界中心。鹿津和佐井从墙后小心探出头,没看见任何全副武装的卫兵,或高高的围墙。他俩不禁面面相觑,鹿津眨巴眼睛,满脸的不相信。“你觉得,会有陷阱吗?”鹿津说。“应该有。”佐井回答,“这么重要的地方,不可能没有防守。”鹿津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下巴,开始思索如何绕过陷阱混进去。一只手搭上鹿津的肩膀。“让我想一会。”鹿津不耐烦地说,看向佐井,才发现佐井根本没有伸手。鹿津瞬间睁大眼睛,随即淡定下来,慢慢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具。鸣人收回自己的手,问:“你们怎也在这里?”“来侦查呗。”鹿津说。“你们也发现线索了?”鸣人有些意外。“还没开始查。”鹿津说。又好奇起来,问道:“你发现什么了?”鸣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像在精心酝酿一段演讲,但开了口,只有短短一句:“火金,估计有几万枚。”鹿津的眼睛又睁大了些,脑子飞转,“难道你进了鬼之国国家金库了?”“是,只有这里的地下密室藏有火金,而且基本都是8年那一批铸币。”“也是我们丢的那一批。”“应该是。”鸣人的语气是肯定的。佐井微笑起来。“看来,我们找到强盗的巢穴了。”鹿津和佐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鸣人说,这幢藏着几万金币、架设一个巨大结界的建筑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也没有机关。“你确定吗?”鹿津一脸质疑。“当然。从我走进去,到进入金库,查看金币,再走出来找你们,根本没有遇见一个人、一个机关。”鸣人十分肯定地说。鹿津眯起眼睛,看着鸣人,单手掐住下巴,轻轻地摇头。“根据经验,巨大的诱饵加上无人之境,百分之八九十是陷阱。”“如果是陷阱,那它的作用呢?完全没体现啊。”鸣人百思不得其解。鹿津还在摇头,他紧抿着嘴唇,目光完全向内聚焦在自己的脑袋里,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先撤,晚上讨论一个新的侦查计划。”这座城镇实在太过奇怪,为了安全,也防止打草惊蛇,三人躲进城镇东边的果林里搭起帐篷,拿着带来的干粮就着所剩不多的水吃下去。午饭过后,鸣人感知了半天,满身的汗,只换来自己一个摇头。“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有。这里的人似乎只是吃饭睡觉,在家里都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尽是些家务琐事。”鹿津听了,脸色发白,整个都变得焦灼起来,急急忙忙地问:“焰,我问你,你进去之后,真的一个人也没感知到?”“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你进去的时候,注意到周围人的状态了吗?”“感知过了,都是很日常的活动,什么特别的行为都没有。”“跟案有关系的东西,你只发现了金币?”“是,只有金币。”“陷阱,绝对是陷阱。”鹿津嘀咕着,靠在树上,眼睛盯着左边,抱着双臂,上下牙齿反复地、缓慢地磋磨,仿佛在不停地嚼东西。鸣人和佐井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冷静敏锐的鹿津这样忐忑不安,不禁觉得事态也许真的很严重。他们盯着鹿津,期望他可以说出他的分析、他的结论。但鹿津只是在那里独自沉思,连交流的表示都没有。鸣人和佐井先跟彼此交换想法。“金币有可能是障眼法,也有可能是诱饵,或者二者兼有。”鸣人说。“如果是障眼法,现场布置得太假,我们怎么可能相信鬼之国不远万里抢来的金币放在那里,连看守的人没没有。如果是诱饵,你进去的时候又没有触发陷阱和机关,用这些金币引诱我们有什么用呢?”佐井疑惑地说。鸣人打了个呵欠,摘下面具,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说:“现场布置成那样,也有可能是故意让我们以为鬼之国和案没关系,而实际上鬼之国可能隐藏着非常重要的线索,”鸣人又连着打了两个呵欠,只好再擦掉眼里挤出来的泪水,“陷阱也不一定是要我们的命,可能是想让我们陷入迷惑,在鬼之国多耽误些时日,然后他们在外面毁灭真正的线索,也是有可能的。”说完,鸣人又开始打呵欠,他的眼睛像黏在了一起,脑子里也变得黏稠。“哦……鸣人,原来你已经不像过去那么笨了。”佐井眯着眼,微微地笑着。鸣人勉强支着沉重的眼皮,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他摆摆手:“不行,我得睡一会。”他站起来,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摇晃几下后栽倒在地,无论佐井和鹿津怎么叫都没有反应。他感觉自己穿过了帐篷,一直向前走,穿过一棵棵树,穿过一栋栋房子,穿过一个个家具和不认识的人,走到峭壁上,走到蛋壳一样倒扣过来的天空上,白色云海在脚下静静流动,风穿过自己。他面朝大地,看见一座闪烁耀眼光芒的彩虹桥,从天这那边跨到天的这边,风顺着彩虹桥流过来,挟来清澈悦耳的笑声。来呀,来呀。有小孩子在呼唤。来呀,来呀。笑声、风、彩虹,都来自一个地方,一扇散发着奶油蛋糕般香甜气息的门。鸣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那扇门。高高的拱形,金色光芒溢满整个门,温热的气息从其中游动出来。美丽优雅的背影在操作台前忙碌,将颜色新鲜、闪烁着湿润光泽的食材放入沸腾的水中,那黑亮柔顺的发丝轻轻地飘荡,那纤细的手指动作优雅。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不停地转圈,唱着歌谣:来呀,来呀,爸爸,回家来吧,来呀,来呀,爸爸,我们一起玩吧。彩虹桥在脚下流动,带着鸣人来到门前。他看清了女人的侧颜和孩子们脸上的猫须,桌上是刚做好的海胆鱼子饭、天妇罗和味增汤。鸣人想起来了。他踏入门中,走向他的妻子和孩子。吱嘎,吱嘎,门在动。他看见有七颗明亮的星在头顶的天空中闪烁,屋里怎么会有星星呢?吱嘎,吱嘎,门在动。来呀,来呀。小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嘹亮,他们在星星的光芒里跳舞,在彩虹桥的尽头围着那美丽的女人跳舞。咔,门合紧了。明亮的光芒、温热甜腻的气息、女人和孩子骤然消失。鸣人发现自己漂浮在一座巨大的宫殿中,地板和天花板相隔很远,两面相对的墙上都开了一扇门洞,光和风从其中穿过,有什么东西轻轻摇晃。鸣人抬起头来——好多人被吊在刻满浮雕画的石面天花板上。那些人的身体像水母一样柔软、透明,脖子上缠着银色,跟着风飘荡。鸣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他们是一样的。细细的东西缠上了脖子,鸣人瞬间被拉到和那些人一样的高度。他看见无数孔洞的双眼,望着头顶的方向。鸣人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石制天花板上的浮雕是一张巨大的女人脸,她脸上镶嵌着七颗闪着七彩光芒的银色宝石,细丝就是从那些宝石中生出来的。鸣人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细丝顺着他的身体继续生长,从肚脐钻进去,吮吸着,这种感觉让鸣人想起九喇嘛被抽走的时候。“体温一直下降,心跳、脉搏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弱!”佐井跪在鸣人身旁,将鸣人全身的衣服脱光,快速地检查了几遍,“完全没有发现外伤和忍术袭击的痕迹!”佐井看着鹿津,忧虑而茫然。鹿津跪在鸣人的另一边,也是一脸夹着震惊的茫然。“也不像中毒……”看着生命征象越来越弱的鸣人,他眼中渐渐现出恐惧,喃喃地骂道:“操,看来真是要我们的命。”佐井怔怔地看着鹿津,惊慌起来。“什么?”“这里整个就是一个置我们于死地的陷阱。鸣人先中招了。”鹿津脸色变得铁青。“鸣人他……”佐井的声音变得很轻,好像不敢说话,“怎么了?”鹿津看着佐井,脸色由青到白,眼中的恐惧越发明显,好像佐井身后有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佐井不禁小心地回头看,只是一片因为阳光晦暗而显得阴森的树林,并无特别,但佐井还是仔细地观察,以防漏掉潜藏的危险。“可能是诅咒。”鹿津说。佐井回过头来,脸色也青了。“不会吧?”“这里是鬼之国,巫术遗都。”“……”佐井说不出话来,他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心脏扑通扑通地猛跳。一千多年以前,人类获得超越肉体的力量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修炼肉身和精神,提炼查克拉,以查克拉驱动外物变化,可变化山川河流疾风火焰雷电,可操纵神兽以为己用,谓之忍术,;一种是摄取人类灵魂,或将人的灵魂凝练为查克拉,或以人的灵魂和冥界交易,获得死神的力量,谓之巫术。因为忍术不需要人祭,人人可修炼,所以日渐兴盛;而巫术每施用一次需要大量人祭,因而巫师被普通民众和忍者共同抵制,大量巫师被诛杀,少数幸存者躲进毒雾汇聚的鬼谷,建立了鬼之国,从此再没走出毒雾。忍者与国家结合后,人口日增,忍术越发强大,也就不再理会躲在毒雾中的巫师们。忍者世界几乎将巫师忘了,正史中提到巫师也只是寥寥数笔,民众对巫师更少有记忆。但巫术中最恶毒的诅咒之术还是在忍者中悄悄流传下来,与忍术结合,诞生了加金教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专以诅咒为绝学。诅咒之术,是通过某种媒介在人身上做记号,这记号像花蜂,只要巫师通过媒介催发,诅咒就会苏醒、繁殖,遍布中咒人全身,吸收中咒人的生命,将其化为力量,通过媒介传给巫师。当生命被吸干,人立即肉身腐朽,白骨化灰。“媒介!”鹿津忽然激动地说,“切断媒介!媒介,巫师就无法吸收!”“媒介是什么?!”佐井眼中燃起了希望。“……”鹿津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兴奋后,再度被绝望占据。“媒介是什么?”佐井焦急地问。“……血、晶石、水、阳光、空气、声音、花草、虫蛇、头发……什么都可能。”“……”佐井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急迫地问,“那鸣人身上的媒介是什么?!”鹿津沉默地看着佐井,几秒后,他忽然露出一个又凄苦又嘲讽的轻笑。“不知道。”“……”佐井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你说什么?”鹿津的表情冰冷而绝望:“这就是诅咒巫术,你根本不知道死亡的种子什么时候落到你身体里,什么时候发芽,你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所以根本没法逃脱。”佐井的眼珠在眼眶里滚动几圈,然后直愣愣地盯着鹿津。“怎么可能没有痕迹。”鹿津闭上眼,又慢慢睁开,脸上的苦笑让他看上去那么绝望。“你吸进去的空气有痕迹吗?你喝进去的水有痕迹吗?你会注意到你碰过的花草树木,听过的鸟兽鸣叫吗?光照到你身上的时候你会躲吗?我们进来之前,鸣人感应到的结界,有可能就是一个诅咒的领域,这个领域本身就是媒介,只要你在这个领域内,诅咒就会夺走你的命。”佐井喜出望外。“那我们离开这里,鸣人就会得救了!”鹿津眉心紧缩。“据资料记载,巫师用诅咒杀人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你觉得,我们从这里到出口,要多久?”佐井的眸子黯淡下去,身子向下一摊,跪坐在地上。他看着鸣人毫无血色的脸,眼圈变红,眼睛闪烁起湿润的光,“你可是漩涡鸣人啊,不能因为这种原因……鸣人,你拥有无限月读那样的力量,怎么可能输给区区一个巫师?不可能!我不信!混蛋,你只是不想自己走出这里,对吧?”似乎想笑,但又没笑出来,嘴角闪现过一种诡异的抽搐。“好,那我带你走。”说着,佐井将鸣人抱起来,搭在自己背上,背着他站起来。鹿津吃惊地看着佐井:“你干什么?”“带他离开这个诅咒领域。”佐井坚定地说。“你来不及的!”鹿津肯定地说。“没试过怎么知道。”佐井将鸣人的身体固定好,咬住牙关,在心里默数一下,便飞速向来时的路奔过去。没跑几步,佐井便感觉失去了身体的知觉。“你想死吗?”鹿津双手紧合成一个大印,维持影子束缚术。佐井的头吃力地向后侧过去一点。“我们两个可能都中了诅咒。更有可能的是,我们三个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巫师的掌握中,如果我们轻举妄动,很可能会被他立即杀掉。”“放开我!”佐井厉声说,“再拖下去鸣人就……”“你这么冲出去他死得更快!”鹿津干脆利落地说。佐井睁大双眼,脸上肌肉抽动,他用上全身力气扭过头去,狠狠地瞪着鹿津,声音里充满了杀气:“你说什么?”鹿津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他必须控制住场面,否则,他们三个人就真的都会死在这里。“如果你也中了诅咒,巫师不可能让你踏出他的领域,他会让你死在路上和鸣人一起。”鹿津冷静的声音中泄露出他内心的恐惧。“……”佐井僵了一下,竟然感到彻底放松了。“……”佐井僵了一下,随即竟然感到彻底轻松了。从做忍者起,就是在高墙与铁门圈禁的根。每一天都是逼近身心极限的训练,有几个身体和精神脆弱的孩子猝死了。佐井也很累,很害怕。是信支持着他,陪他走出那扇以为永远不会打开的门。第一次执行任务,信就死了,留下他一个人。从此,他无数次想象自己的死。每次都以独自曝尸在信死亡的那片荒野上,被秃鹫啄食殆尽结束。直到遇见鸣人。他开始认真地想象生活。想象着将来在阳光下如何度过漫长喧嚣的岁月。每一种生活里都有鸣人自信的笑容和坚定的誓愿。唯独没有和鸣人一起死这种结局。人生总是意料之外。像个冷笑话。笑一笑吧。佐井微笑起来。他吃力地扭过头,看着安静地靠在他肩头上的鸣人。鸣人看上去已经有几分像尸体,佐井感觉不到鸣人的心跳和呼吸,他想,这时如果摸一下鸣人的脸,应该也是冰冷透骨的。“那我就和他死在一起。”佐井说。鹿津震惊了,手上印在不知觉中松开。佐井把鸣人的身体向上托了托,瞄准距离最合适的一根树枝,嗖地跳上去,随即以最快的速度踏上来时的路。鹿津在原地愣了很久后才回过神来。他感觉脸上像被狠扇了一巴掌,滚烫地疼。刚才的确只想着自保,并不在意漩涡鸣人的生死。但佐井愿意赌上自己的命救回漩涡鸣人。信义曾经在鹿津面前倒满一杯茶,说,鹿津,这是你全部的才能。然后,信义倒掉一半茶水,说,因为你贪生怕死,所以只剩这么多。鹿津垂下眼去,咬住牙关,攥紧拳头。如果愿意赌上性命,漩涡鸣人的确有可能获救。但赌赢的概率不到三成。更大的可能性是,自己陪着他们两个一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地方。在城镇边缘,鹿津追上佐井。“我有办法救鸣人。”鹿津抓着佐井的胳膊,说。佐井在鹿津的眼神中看到真诚,于是他问:“怎么救?”“去事发地。”鹿津说。“事发地?”“边走边说。”鹿津说着,指出一个方向。佐井便顺着鹿津指的方向,跟他并着肩一起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鸣人身上的诅咒发作了?”鹿津问,他掠过一户人家的房顶。“……难道只有鸣人中了诅咒?”鹿津摇头,跃过一条宽巷。“如果是精准下诅咒,总需要有人近距离接触鸣人。而鸣人在探查情报的时候,是避人的,不大可能让陌生人近身。你和我跟与这里的人搭讪那么多次,倒是你我中诅咒的几率更大。”“……”佐井眼睛猛睁,看着鹿津,“难道他们就是想杀了鸣人?”“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认为另一个可能的概率性更大。”“……那概率大的是什么?”“两种可能性。“鹿津伸出左手食指,”鸣人去过但我们没去过的地方,有诅咒源。鸣人是在那里接触到诅咒源。我们两个没去过,所以没有中诅咒。”“……会是什么地方呢?”佐井皱起眉头。“有一个地方的可能性最大。”“……?”“金库。”佐井恍然大悟。“我们现在是去……”鹿津点了下头。“据资料记载,越靠近诅咒源,受诅咒者的身体反应越明显。去了,我们也许就能找到诅咒源和媒介。”佐井盯着鹿津,满面疑惑。“可是,我们也可能会因此中诅咒。”佐井说,语气里的试探没有掩饰。“当然。”“那你为什么还要去?”鹿津看着前方,保持着与刚才一致的步速,远远地,目标地已经能看清外墙质地。它是整座城镇最高的建筑,比周围的建筑至少高出一倍,像个披了层冰的尖竹笋似的矗立在那里,在午后的光线下闪烁七彩碎光,一道彩虹从它的正中央伸出来,一直延伸到三人刚才休息的地方。这幢建筑看上去很美,难以让人联想到它真正的功能——杀人。“我必须救鸣人。”佐井有些惊讶地看向鹿津。“为什么?”鹿津没有想到佐井会问他理由,他的眉心皱起来,但还是给出解释:“鸣人很重要,他出了事,我对上面不好交差。何况……”佐井略睁大眼睛,他对那个他没有联想到的原因更感兴趣。“鸣人他……”佐井目不转睛地盯着鹿津,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鹿津转过头来,脸上的微笑一闪而过:“挺讨人喜欢的。”佐井在鹿津的笑容里看见真诚,鼻中一酸。“鸣人一直是很好的人,从来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恶劣。”鹿津看着佐井,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把头转过去。他们还是不明白,鹿津默默地想,好人不等于好用的人。鹿津和佐井仰望着,惊叹着。面前这幢建筑有十二层高,下方上尖,好像方形的石头台上插了许多尖锐的刺,中间的刺最高、最粗,其他都是些小尖刺,整个楼体表面覆盖一层半透明的晶白色,都和城镇入口那扇牌坊门一样,半透明、白色,可以看见里面的青黑色石壁。在楼体正面略靠上的部分,开了一扇门,模样、大小与城镇入口那扇牌坊门完全一致,一道河水般的彩虹从其中流出来,无数细细的光丝聚拢在一起,缓缓流动;有风从门洞中穿过,发出的声音像呼吸一样,均匀、绵长。鹿津望着这彩虹,脑子里迅速完成一场讨论会。他放下头来,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看的佐井说:“我一个人进去,你带着鸣人留在外面。三十分钟后,如果我没有出来,你立刻带着鸣人离开鬼之国,直接回朝日城国安部,找信义大人,把一切跟信义大人说明。“鹿津把身上的背包卸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棕色皮质档案袋,里面装着案实地调查案卷。鹿津将皮袋交到佐井手上。“把这个亲手交给信义大人,不要假手任何人。”佐井想问,鹿津用手势打断他。“先听我说。我下面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仔细了,记牢了。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否则你可能有性命之忧;而鸣人,就算身亡,尸体也会落在别人手里。”佐井一惊,想起留给鸣人的时间不多了。“你到底要说什么?”佐井十分不耐烦。“信义大人也可能不在国安部。如果是这样,就留在国安部不要出去,等他回来。无论谁来找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国安部,也不能把鸣人交出去——除非见到大名手令。记住,只有见到大名的手令,才能跟人走。“鹿津又从背包里摸出一串钥匙,从上面解下一大一小两支钥匙,放在佐井手上,指着它们,说,”你要先确认大名手令的真假。大的是我办公室门的钥匙;小的是我办公桌右边抽屉的钥匙,里面存着大名过去的手令,拿着那份手令对照字迹和印鉴。如果是真手令,再跟来人走。但凡你觉得手令有一点问题,就不要跟来人走,也不要把鸣人交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佐井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鹿津叹气。“好吧,我稍微解释一下。——你想一想,鬼之国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关系都不好,跟配备忍村的国家更可以说是有世仇,为什么鬼之国却不设置任何国防措施?难道指望毒雾阻止敌人?鬼之国与他国交战几百年了,木叶都研发出可以防毒雾的面具了,其他国家当然也会有类似的防毒雾措施,鬼之国不知道吗?”鹿津暂停,给佐井留时间思考。佐井想了想,说:“是蹊跷。”“你觉得,鬼之国为什么没有设防备?”鹿津问。“可能是知道我们要来。”佐井看着鹿津,认真地说。“知道我们要来,然后他们打算怎么做?”鹿津继续问。佐井想起鹿津之前神经质地念叨着的一个词。“陷阱。”“从鸣人的遭遇看,他们设置这个陷阱的目的,基本可以确定为——”鹿津开始一字一顿地用重音说,“杀人灭口。”佐井瞪着眼睛,想了想,说:“我们碰到某些人的痛处了。”“他们的动机可能是多重的。时间不多,我就不解释了。我只问你,我们一路上小心掩饰身份,生怕打草惊蛇,为什么还是有人知道我们的确切行踪呢?”佐井眸光一颤。“内奸!”他的语气中有一种憎恨。鹿津伸出食指,在佐井眼前晃动一下。“不准确,不过情况也类似。总而言之,在背后捅我们刀子的人,有比较大的可能性来自火之国阵营内部。”“那我带着鸣人回朝日城不是更危险?”鹿津的食指又晃动一下。“不对。国安部是安全的。”佐井还要说话,鹿津做出手势制止他。他看了一眼鸣人,说:“别啰嗦了,白耽误时间,鸣人可等不了。”佐井脸色一白,立刻转过头去看鸣人。鸣人的头垂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毫无生息。“你快点说!”佐井焦急地说。“听好。”鹿津加快语速,但吐字发音更加清晰,“非国安部人员,无国安部邀请,无大名手令,私闯国安部等同叛乱,国安部人员有权力当场逮捕或正法。——所以,现在国安部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你和鸣人进了国安部,除了信义和大名,谁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佐井眼珠一转,琢磨着不如直奔木叶。“不要回木叶,那里也不安全。”鹿津说道。佐井吓了一跳。“别忘了信义是怎么把漩涡鸣人从木叶挖出来的。在朝日城,权力和能力堪比信义的人有好几个,木叶拦不住他们,但他们忌惮信义。”佐井心底像煮沸了一汪水,焦躁不安。“除了休息,路上一次也不要停。就算休息,也要躲在没人能找到你们的地方。”鹿津又从背包里掏出一枚大小和掌心差不多的金色方牌,上面刻着一些字,大字是“国安部无限制通行令”。鹿津将它举在佐井的眼前,“这叫‘无限令’,除了平安宫不行,你出示它,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场所,包括边防站和城际关口。你过关的时候,不管谁拦你,就用‘无限令’通行。如果拦你的人见了‘无限令’也不放你,那就直接闯。一定不能被拦截。”鹿津把“无限令”放在佐井单手托着的卷宗上,叮嘱道:“收好。”话音刚落,他眸光一闪,一种悲戚在他脸上渗出来。他看着佐井的方向,却没有看佐井,嘴角似乎有很浅的笑容。他低下头,掀开右手的袖口,露出一只镶着碎钻的火焰金手表。他用左手摩挲着晶亮的表盘,静静地看着,左手的手指绕到表链下,一按,表链松开,他倾斜右手,表落在左手心。他托着表,举到佐井面前,说:“拿去。”“见了信义大人,把这表给他,对他说,这块表是我亲手交给你,并亲口告诉你——年6月24日那天,我升任审讯组组长,他将新证件发给我时,送了这块表作为礼物。”佐井明白了些事情。“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自己保存好。”“正因为是重要的私物,有着只有我和信义才知道的来历,才足以作为信物,让信义相信你是受我所托,而非背弃我。”鹿津弯起嘴角,声线变得温柔,温柔中带着一种决绝,“收好它,千万别丢了。”佐井看看那表,又看着鹿津,没有动作。他感觉只要他拿了这块表,就会发生不祥之事。“赶紧拿去,收拾好,赶紧上路。”鹿津的视线落在鸣人耷拉的头上,“我这边成功的概率不大,也许最后还是靠你的速度救鸣人。”两扇高大宽广的门,表层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白色晶体,晶体下是黄褐色、有树纹的木板。鹿津伸出手推门,晶体像冰,冰凉的手感,按压时仿佛因为手掌的温度化了,融化出一层水,水浸透肌肤,冰寒的感觉穿过皮肉,一直钻进骨髓里,骨头里面隐隐地刺痛。鹿津赶忙收回手,发现手掌心似乎闪烁着七彩的碎光,定睛细看,却又看不见光。也许是自己的精神过度紧张。鹿津继续推开了一条缝的门。转动的门轴发出一种细细的、像小针一样尖锐的声音,刺得鹿津浑身起鸡皮疙瘩。门后是一个异常宽阔的大厅,只有一个空间,四面的墙壁与外面一样,半透明白色晶体下是青黑石壁,石壁上雕刻着一些奇异的纹络。意外的是,内部空间不是外面的方形,左右两边墙壁是逐渐外拱的平滑曲面,汇聚到顶端那个距离地面很远的拱形天花板,让整个大厅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拱形桥洞。桥洞顶端的拱形面上有七个光点在闪烁,每个光点闪烁一种颜色,汇聚到一起,变成一道彩虹,从正面墙中间的那个拱形门洞里伸出去。鹿津盯着七个光点,脑子里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图书架,一本标题为《巫术通论》的书从架子上跳出来,翻开,哗啦啦地翻页,很快停在一页上。鹿津在那一页上看见醒目的标题“七星阵”。七星阵是最常用的阵法,巫师用,忍者也用。但是巫师用的七星阵跟忍者用的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巫师的七星阵需要生门-死门两重结印,在死门做人祭和吸收能量,在生门释放能量,构建类似忍术结界的领域。一般生门和死门立在相反的两个方向。头顶上的是生门结印。鹿津低下头,果然看见了七个光点,也是七色,与头顶上七色的排列顺序正好相反——死门。地面也是晶体覆盖在青石板上,鹿津仔细看地上那七个光点,实际上是七颗镶嵌在晶体下的晶石,每颗晶石各显示一种颜色。鹿津脑中的书又翻了页。晶石诅咒,与河流诅咒和月光诅咒并列三大最强诅咒,一般用于收集能量,凝聚巨大结界。鹿津的脑子嗡地一声轰鸣,脑子里那本书化作一团黑色妖火,妖火变成一张鬼脸,发出尖利的、恶毒的笑声。鹿津感觉双手手心微微发凉,他赶紧翻开手心来看,只见两只手心都隐约现出七星结印,左手死门,右手生门。果然!晶石就是媒介!这座建筑就是诅咒之源。手碰到晶石的那一瞬间,就中了诅咒。鹿津仰起头来,看着这巨大的建筑,苦笑。要毁掉诅咒之源,只能把这堆构成建筑的石头烧成灰。一阵风击中佐井。佐井停下来,站在粗壮的树枝上,转过身,四下张望,什么都没看见。前方就是攀壁栈道,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出岔子。佐井把背上的鸣人往上托了托,转过身去,刚要走,只感觉鸣人在他背上闷哼一声。佐井怀疑是幻觉。接着就感觉鸣人的胳膊勒紧他的身体。他赶忙侧过头去看鸣人,发现发现鸣人竟然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现。“鸣人?!”佐井万分惊喜,跳下树枝,找了一块平整的草地将鸣人平放上去。鸣人整张脸蹙在一起,紧咬着牙,两腮的肌肉绷紧着颤,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佐井跪坐在鸣人身旁,弯下腰来,靠近鸣人的脸,小心地叫他:“醒醒,鸣人!醒醒!”冷汗在鸣人脸上一层又一层地渗,鸣人好像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佐井开始检查鸣人的呼吸、心跳、脉搏和瞳孔,发现鸣人现在的症状与中了幻术相似。那就该干涉一下。佐井在手心聚集大量查克拉,准备注入鸣人体内。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鸣人的一刹那,鸣人猛地睁开眼,头迅速歪向一边喷出一口血。瞬间的惊讶后,佐井开心地笑了起来。鸣人挣扎着坐起来,佐井扶着他。“感觉怎么样?”佐井盯着鸣人的脸。鸣人的瞳孔在慢慢聚拢,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而锐利。鸣人看着佐井,愣了很短的一瞬,然后猛地站起来,拉起佐井,十分焦急地说:“走,跟我去救人!”佐井怔住。刚刚死里逃生的人要去救人?“快点!”鸣人一把将佐井从地上拉起来,指着佐井刚才狂奔而来的方向,“去那里!”鹿津靠着墙角,四下张望。背面是一户人家高有两米的砖石院墙,左边是幽静的小巷,右边是幽静的小巷,面前两米外就是树林。附近应该不会有什么人。鹿津的整个身体瘫软下去,他像人形的粘稠液体一样顺着墙壁滑落,堆在墙根。他大口喘气的同时调整呼吸节奏,让气息渐渐平顺。嗓子干的很,还有点疼。心跳也随着呼吸变得平缓。脑子里的恐惧终于退去,给思考让出空间。鹿津开始回想刚才的一切,试图去理解那混乱、恐怖的瞬间。鹿津的视线锁定在透明地面下的七颗宝石上。这七颗宝石很可能是诅咒的核心,整个晶石诅咒的关键就在于这些宝石。毁掉整个建筑是不可能了,但敲碎一两颗宝石还是做得到的。鹿津走近宝石,步伐很轻、很小,不发出一点声音,尽量不对地面施与尖锐的压力。他清晰地看见最近的第一颗宝石,非常漂亮的紫色,神秘,诱人,散发着的光泽如同紫色火焰微微跳跃,外形是十分完美的多面球形,每一个小切面看上去都是相同大,迸射着紫色的星芒火彩,看来打磨它的工匠手艺卓绝。鹿津轻轻地跪下单膝,从大腿边的武器包里慢慢抽出苦无。他已经很注意了,苦无还是跟其他武器摩擦出了细微的声音。鹿津双手握住苦无柄,将苦无的尖对准宝石,用眼睛测量距离,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双手上,然后——尖锐得几乎戳破耳膜的撞击声。苦无尖在接触到晶石地面的瞬间断裂,飞出去很远。而晶石地面只有一个浅浅的点坑。鹿津目瞪口呆。苦无正下方的紫色宝石像灯一样变亮,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刺痛鹿津的眼睛。鹿津丢掉苦无,捂住眼睛,向后跳去。落地之后,鹿津还是无法把手从眼睛上眼睛。地面上所有宝石都在发光,像七颗小太阳似的明亮灼人。鹿津想自己一定是闯了滔天大祸。他感觉好像有人揪他头顶的头发,并将他的头骨掰开,一种粘稠、清凉的东西露出来,被一只手捉住。奇怪,并不疼,只是很困倦,想睡觉。感觉脸从脸上脱离,像鸡蛋清脱离了蛋壳,头离开坚硬的头,在空气中像粘液一样涌动、升腾。那只手在拉着头,脖子也来到空气中,然后是肩膀、左手臂、右手臂、腰……一声尖利的细幼的女人的叫声响起来,在整个空间里震荡,整个建筑都被震得剧烈晃动。整个空间忽然陷入黑暗,只有地面和拱顶上的宝石在快速闪光,风在空间里回旋,旋转得越来越快,几乎要把鹿津撕碎。鹿津想逃,但却感觉不到身体。在那剧烈旋风中冲出一道金色的光,金光在鹿津头上重重拍了一下,鹿津感觉头顶砰地一声,好痛。他的视线跟随那道金光,看见金光撞开了紧闭的门,然后停在那里,撑着门,不让门关上。那金光中仿佛站着一个人。杀……杀了你……杀了你!那尖锐的女人叫声穿透狂风,不断地高喊着:杀了你!两扇门用力向中间挤,缝隙渐渐变窄,似乎要阖上了。逃啊。逃!鹿津听见那金光中传来声音。那金光中隐约出现一张人脸。狂风中忽然响起无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鹿津转过头去……然后倏地从地上弹起来,像一颗子弹一样从原来跪着的地方弹射出去,射出门外,在大街上拐弯,一路飞速前进,直来到这个隐蔽的小巷子。黑暗的旋风中是无数狰狞嘶叫的鬼脸和无数细长尖利的爪子。他们张着空洞的大口,仿佛要将鹿津一口一口地吃了。他们朝鹿津冲过来了,巨口和爪子朝鹿津来了,鹿津冲向两扇门之间的缝隙,从狭窄的缝隙硬撞出去,他看见那些鬼脸和爪子撕咬那道金光,门砰地阖上。那道金光似乎是碎了。鹿津抱了自己一下,浑身哆嗦。只是回想一下,都觉得会被回忆杀死。鹿津不停地咽口水,他口中已经干得没有一点津液。我去破坏结印的核心,然后引发了诅咒的崩溃?……鹿津猛地伸出手,翻出手心——他看见七星连阵在皮肤下隐隐发光,左手死门,右手生门。手冷得骨头都痛。鹿津的双手颤抖起来,然后,渐渐静止。反正死定了。鹿津站起来。他感觉浑身像被清澈的泉水洗过,恐惧、紧张、疑惑全部都被水冲走了。他现在头脑清醒,身体放松,心跳平缓,呼吸平顺。鹿津闲庭信步地走出巷子,就像在朝日城里,在清晨,六点过十五分,刚刚洗漱穿戴好,准备去国安部上班,路上会经过一个早点店,今天会点那里的汤面。从这里走到栈道最快需要十二三分钟,爬完整个栈道最快需要三个半小时左右,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那个狂暴的巫女杀死我上百次了。她带着那么强烈的恨意喊着“杀了你”,应该马上就会对我动手。现在没什么难受的感觉。她还没动手?还是她带来的死亡没有感觉。鹿津举起手心,看那七星结印没什么变化。鹿津路过一栋房子,又一栋房子。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了。看来之前的那些行人是用来迷惑我们的障眼法。好陷阱,连我都没能一眼识破。如果我能活下去,一定给这个陷阱做个专项报告,布置得实在漂亮。鹿津鼓起掌来。巫师虽说在历史上输给了忍者,但本事还是不错的嘛。视线中出现两个人。鹿津的手僵住,保持将要鼓掌的姿态。他看着远方的人脸,脑子一瞬间陷入空白。回过神时,人脸已经出现在眼前。本已生死难料的鸣人此刻看着他,目光清明而锐利。一团熟悉的金光从鸣人身体里散发出来,将鹿津和佐井罩住。仿佛整个世界都安宁了,只剩下三个人和温暖的光。“你……”注意力集中到鸣人身上后,鹿津发现,鸣人脸色苍白,嘴角有大片还未干的血迹,血里面有微小的七彩碎光闪烁。“这里是诅咒力量的核心区,巫师就在这附近。我们要马上离开——”鸣人迅速转过身,指着他来的方向,“镇口那扇门是巫师力量的边界,出了门,她就没法攻击我们了。”“她?”鹿津注意到鸣人的用词。“快走!”鸣人的语气十分急迫,“想问什么一会儿再说!”三人被鸣人的金光笼罩着,像一颗从镇中心射出去的流星,沿着主街径直向城门飞去。城镇中心那幢疑似宫殿又疑似庙宇的最高的建筑上,那个彩虹的出口处,探出一股灰色的雾气,像一条蛇,头部猛地甩向鸣人他们这边,身子忽然生长,朝着鸣人他们的方向迅速地游动。那条蛇也生着一副狰狞鬼脸,张开的大口发出一种人群的尖叫声,咬住罩着三人的金光。鸣人站住,蹙着眉,一咬牙,转过身去,双手“啪”地一声交卧,在一瞬间结完印,金光外层也迅速地变幻了形状,生出一条金色的龙,缠上雾蛇的身体,迅速向前延伸,和雾蛇像麻花一样扭在一起。金光的龙一直生长,向着雾蛇来的源头。鹿津注意到鸣人在抖,豆大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下。鸣人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和皱紧的脸一起,似乎在忍受痛苦。鸣人没有忍受太久。血从他的嘴里溢出来,然后金光瞬间变成金色火焰,在空中将灰色雾蛇点燃,雾蛇剧烈扭动几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金色火焰像烟花一样在空中爆裂,在整个城镇的上空散逸,变成金色的光雨,在坠落中消失。整个城镇像个人一样深吸一口气,然后呻吟着颤抖,天上的穹顶在颤抖中崩裂,呼啦啦的风扩大裂缝,毒雾钻进来——但只有一小片。穹顶迅速凝结,漏洞消失,那片毒雾在空气中很快消失得看不见。鸣人喘着粗气,瞪着雾蛇来的方向,左手按住胸口,腰完了下去,他又用右手按住大腿以支撑身体。“鸣人,你怎么了?”佐井伸手搭鸣人的肩。鸣人背对着佐井,无力地摇了摇头。“没事。”他虚弱的声音被喘息声淹没。鸣人垂下头,调整呼吸,将喘息平复下去。然后立刻直起腰,转过身来,指着前方,说:“走吧。”佐井被鸣人惨白的脸色惊到。鸣人举起左手按住胸口,他的手也是苍白的,不住地抖着。他从佐井和鹿津之间的缝隙穿过去,回过头来,看着佐井和鹿津,用微弱的声音说:“跟紧了。”随之,鸣人转过头,忽然加快步速,金光也跟随他飞奔起来。佐井和鹿津的身体自动跟上鸣人的速度,他们两个面面相觑,看见彼此的脸上布满惊讶和疑惑。他们很快来到那扇门前。门中不再是空无一物。两扇闪烁的七彩光辉的透明门扇出现了,左扇和右扇上各有七颗星子一样的光球,每颗光球都是一种颜色,七颗便是七色,它们形状是彼此的镜像,颜色却完全相反。佐井看见鸣人躬了腰,听见鸣人叹了一口气。鸣人很快直起腰来,再次结印,更多的金光从他身体中散发出来,凝聚在周围,形成坚固的壁垒。金光撑起鸣人的衣服,像要将衣服涨破。“要过去了!”鸣人高声说。佐井感觉鸣人的声音像从身体深处挤出来,十分吃力。佐井伸出手,搭在鸣人左肩上。“我相信你。”鹿津讶异地看着佐井,又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佐井给鹿津一个眼神,告诉他要相信鸣人。鹿津虽然心底有说不清的疑虑,还是把手搭在了鸣人的肩上,压下去。鸣人开始倒数:“三——二——一!”砰!巨大的碰撞声,然后是撕裂声。透明门扇像粘液一样,黏在金光壁垒上。鹿津看见金光艰难地滑过粘液,粘液像肌肉一样撕裂。啊——那种女人的尖叫声又响起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几乎听不见。粘液忽然缩回去。金光壁垒由于巨大的惯性继续向前冲了一段距离,在鸣人弯下腰时停住。鸣人的背上下起伏,伴随着粗重艰难的喘息。他慢慢转过身来,双手还维持结印。鹿津和佐井看见一张极度苍白和疲倦的脸,上面的一双眼已经失神,几乎快要阖上。“面具……”鸣人在喘息的间隙挤出简单的话,声音很虚,“戴上防毒雾的面具……”鹿津和佐井这才发觉,鸣人身周的金光在稀释,漫天遍地的毒雾正在侵蚀金光之内的空间。“快!他撑不住了!”鹿津说,慌忙把面具拿出来戴在脸上。佐井赶紧拿出自己的面具,给鸣人戴上。再拿出备用面具,戴在自己脸上。佐井戴好面具的那一刻,金光骤然消失,鸣人的身子栽倒下来。佐井下意识地托住鸣人,手触到鸣人的胸膛,顿时惊慌失色。没有心跳了。和上次鸣人被佐助搞到晕倒时一样。——预言·第17章·完——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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