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间喜欢谈学生，最好是得意门生；学生间也喜欢谈老师，尤其是“得意”的老师。我很爱谈红柯老师。不仅我爱谈，我的老师也爱谈，他是个非常“耐谈”的人。
“红柯”这个名字是我大一时从教授写作课的张老师口里听来的。张老师说红柯老师的小说写得“很有水平”，而且被茅盾文学奖提名多次。鬼使神差，我忽然把他和他的笔名“红柯”联系了起来——作家、著作颇丰、多次入围茅盾文学奖、高大的红柯树。我在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他的轮廓：他是留着长胡子，白发苍苍的老头。肯定长得又高又瘦，但眼睛很有神。因为长期手握钢笔，右手中指第一个指节左侧肯定堆着厚厚的老茧。直到大二下学期我选修了他的《文学与人生》课，并真真正正地在课堂上看到他，我才发现自己谬之远矣，简直大错特错！
他两手各提一个黑色公文包（看样子不轻），走进教室，站上讲台说：“我似（是）红柯，这学期我给大家讲课。”我心头一惊：“呀，这就是红柯？他也不像红柯啊，不高不瘦，哪儿长得像红柯树了？”他的脸庞也是，似乎怎么解释都可以，但就是不太像个作家。后来我曾不止一次在网上搜索他各个时期的照片，并把他的照片给身边的人看，可只有一位同学说：“他很飘逸，看上去很随性”。飘逸这个词倒和作家很接近，经常被用来形容李白的诗风（红柯老师大学时期很喜欢李白的诗歌，曾把《李太白全集》翻阅了数遍），但其他的人却几乎不能和我这位同学一样独具慧眼了。我想这也不能怪我们。红柯老师在新疆生活十年，游历天山南北，不期也成了半个新疆人：眼仁微黄，头发卷曲，还长起些络腮胡子。已故作家陈忠实老师见他总还疑惑地问：“红柯，你是汉人吗？”
红柯老师年轻时的照片看起来很鲁莽。大学时，当同学们得知他创作的诗歌被杂志刊发后，纷纷慕名跑来看他。看完后他们仍不很相信：“他也能写诗？”这件事被红柯老师写入了他的散文。他在文章里还不无幽默地写道：“长那么一副劳动人民的脸，有愧于文学。”可惜红柯老师上课时没有问过我对他的看法，我就觉得他长得很可爱！他长得很像动漫人物：肚子圆圆的，头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头发虽脱落不少，但那些剩下的白发总有些“慢羊羊”村长头顶智慧草的感觉。而且他上课时神态极其丰富，讲到激动处，或举起双手，或挥动右臂，简直就是一个老顽童。我想，要是把红柯老师做成动漫手办，销量肯定不错。不信？你上网搜搜他的照片自己仔细看去！
红柯老师的照片在网上很容易搜到，但他的声音应该是不好找的。他的声音很有特点，至少我终身难忘。与贾平凹老师的“纯方言”不同，他是“西普”（西府方言-普通话）。我曾带一位云南同学去蹭他的课，两节课他讲得龙飞凤舞，我们不时大笑。课后我问：“我红柯老师讲得咋样？”他笑着说：“我没太听清他说啥。”“那你笑啥呢？”“这老师也太好玩儿了。”我倒不知道他的“好玩儿”具体指什么，只记得他听不懂红柯老师的“西普”。为了验证是不是南方人都听不清老师的话，我便约了一位贵州的学长一起来听他的课。云南的同学尚能听清楚一部分，这位学长却是一脸茫然，一字一句把我的笔记誊抄了过去。我有时会自己偷着乐：虽然我是陕南人，与红柯老师并不属于一个方言区，但他的话我都听得懂，并且都记在了本子上。听不清老师的“天籁之音”，记不全笔记，是他们吃了大亏。听说之前有位王姓学长，虽然已经成了知名作家，却还一直保留着红柯老师课上的笔记。我记得这么全，这么完整，说不定我也能成为红柯老师那样的大作家！
我的笔记记得并不工整，但我自信这才是认真听了老师所讲内容后应有的笔记。老师从李太白的诗歌讲到波斯抒情诗人沙姆思·哈菲兹的诗，再用梵高的向日葵来比照“赋比兴”手法的运用；他不仅比划托尔斯泰写字台的高低大小，还会讲鲁迅的生活经历；他为我们分析莫言、贾平凹、路遥的创作周期与写作风格，还告诉我们作家创作的最佳时期。他还能随口背出民歌与《古兰经》的片段。要是有人说我不好好记笔记，我就说：“我红柯老师就是这么讲的啊！”
我的笔记上除了记下老师的话，还会记些小片段。比如我5月24号的笔记上就写了这么一句话：“红柯老师，奖掖后进。”我从不胡写，这句话是“有来处”的。那天课上老师把为一位同学修改好的诗歌交还给他时说：“诗歌写得不错，最近那个大学生的诗歌比赛你参加了吗？”那位同学愣了一下：“参加了。”他关心地问：“入围了吗？”当那位同学告知老师他已入围的消息后，老师吸了口气。望望我们，又望望他，郑重地说：“呀，那快把投票的链接转到咱班群里，让同学都给你投投票啊。”老师一本正经，那位同学倒不知所措地涨红了脸。红柯老师不仅帮班上的同学改，还帮“课堂之外”的同学改。当一位同学托本班同学把自己的小说带给老师看时，老师认认真真地为她修改，还帮她联系了发表小说的刊物。我想，对一个尚未谋面的学生尚如此激励，用“奖掖后进”来形容是不为过的。
红柯老师虽在大学任教，可仍笔耕不辍。他今年又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太阳深处的火焰》，是第二届中国长篇小说年度金榜的领衔作品！听说就快出版单行本了，我想我得去买一本，请他为我签个名。对，我还一定得跟他合个影！我觉得他是不会拒绝我这顽劣学生过多要求的，因为他是我红柯老师！
（作者系文学院级本科生）
红柯
原名杨宏科，生于年，陕西岐山人，曾在新疆生活十年。现任我校文学院教授、陕西作家协会副主席。他先后获得首届冯牧文学奖、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首届中国小说学会长篇小说奖等多项大奖，是目前全国最受欢迎的小说家之一。
内容来源：陕西师大报作者：胡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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