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

那一夜,我在三元桥地下通道听到会爆炸的吉


谨遵一个口口相传的消息,人生第一次神秘兮兮地去看一场演出。

时间接近晚上十点。三元桥的地下通道盘根错节,参考系亦是驳杂。按照手机定位的指引,走到一条南北走向的过道。没想到人造灯照亮的走道里,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小青年。以人群为一个半圆,半圆的中心点,是一个牛仔裤、匡威鞋、戴着黑色宽檐帽的男人,捧一把吉他。

他的英语流利又带有浓重的日本口音,虽然玩噪音但是面相和态度都谦和。这次来北京,被文艺青年们亲切地称为“日本黄渤”。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因为“日本黄渤”才去看一场原本不算有名的黑白无声电影。起码我是这群人中的一个。结束了晚上的工作,跑到电影资料馆去的时候《红侠》已经演了一半。

原来想象中是如前年电影节《神女》一般的人群簇簇原来只是幻想。大放映厅里座位空了一小半,台上亦不像《神女》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的爱乐乐团铺了一池子,只有一个小小的黑影,捧着把吉他,弹成千军万马。

年,坂本龙一在接受采访时特别提到,自己曾经在纽约的一个音乐酒吧与不同的音乐家进行即兴演出,大友良英就是其中之一。“即兴是非常难的。”教授一再强调。

和坂本龙一这样早已名言国际的日本音乐家相比,大友良英永远是一副浪人的样子,然而又似乎永远充满了无法核定的力量。在地下道弹奏的时候,他手里的吉他也像随时会爆炸开来。

他从很年轻的时候开始玩噪音、玩即兴。受到阿部薰的影响,他大学时代基本流连于爵士酒吧观看演出,没怎么上课,后来干脆退学了。

年代他以自由音乐人的身份在日本新宿的爵士圣地PitInn演出,后来组建了前卫音乐/噪音团体GoundZero。GoundZero的名字听起来就火药味十足,大友良英后来解释他创造想一种类似于磁场的物质:

“聚集各种能量,不仅仅是自由爵士,在我听过的各种音乐元素中,将那些特别具有能量的——比如像朋克,噪音,硬核,将这些能量提取出来,汇集于此,然后用我的风格将其释放出来。由此,就取了Ground-Zero这样一个名字。”

GoundZero的音乐充满了唱盘采样和暴力拼贴,充满了狂乱的图景。在他们前几张唱片中都能听到政治口号,甚至还有《义勇军进行曲》的采样。

年,GoundZero最有名的一张《革命京剧》发行。在这张唱片中可以听到老粤语片、样板戏《沙家浜》的采样,还有《红灯记》和云南山歌。

长久以来,他似乎都有种“中国情结”。他对中国民族乐器深深着迷。

年,他第一次来中国还专门到海南岛,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民族乐器。在很多场合中,他都谈到自己对样板戏的喜爱,对年轻时代的他来说,初听到样板戏是一种奇怪的音乐。

年开始,他陆续与田壮壮、许鞍华等导演合作,为《蓝风筝》、《女人四十》等很多华语电影担当配乐。

相信除了一些前卫音乐的粉丝外,大多数人都是从这些电影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日本音乐人。当然,在年之后,这样的论断似乎并不准确了。

那天晚上,在四月初仍激荡着寒风的地下弹奏了将近一个小时后,观众里一个男生大喊一声“じぇじぇじぇ”,引来一片哄笑。

年晨间剧《海女》的超级热播,把这句岩手县方言送上了年度流行语,把小海女的大乐团送上了那年跨年红白歌会,也让大友良英陡增曝光。

晨间剧集,播了大概8个月,大友良英为剧集做了大约首曲子。他常常看不到脚本,只能凭感觉写音乐。编剧宫藤官九郎挑选出来的昭和老歌,也都由他重新编曲。

他为剧集做的OP,是一首热闹非凡的爵士风大乐队作品,充满了孩童般吵吵嚷嚷的温暖气氛——与他即兴演出的作品风格迥异,完全不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后来跟乔颖老师聊起来,我们都觉得大友良英在音乐上是一个格外分裂的人。可以很实验,也可以通俗得温暖人心。现实往往如此吊诡,明明是为了糊口接下的工作,却成为他最近两年最为人熟知的部分。一直到年3月底,大友良英上了杰尼斯偶像关8的节目,说的还是为这部晨间剧做音乐的事情。

后来看他带领海女特别大乐队进行现场演出,台下挤满了人,应该比他任何一次噪音表演都要多。他对着话筒,满脸害羞地说,今天特别穿了花衬衫哦,一边说还一边拎起衣襟扇了扇。然而在Live的最后,他还是本性不改地加入了自己的噪音吉他。

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说:

“当代艺术离我特别远,传统音乐对我来说也很遥远。二十世纪的日本流行音乐对我影响是最深的,但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极端的实验音乐。”

他看起来就像自己形容的那样,“傻傻的日本人”,一直追寻自己喜欢的东西。

地下道演出结束后,溪前苑师妹上去找他签名,并且问他对中国的印象如何,他又是满脸羞涩地指了指旁边的朋友,说我的朋友就是我对中国的印象。

当然大友叔是羞涩不过这个supershy的少年羊顿的

没想到大概一周后,他自己在博客“我听这些音乐长大”中回溯了他对中国的印象:

年,他在福岛过着浪人般的生活。Jazz咖啡馆旁边有一个中华料理店,店里有个店员是从中国回来的孤儿。白墙上用毛笔字写着菜单,在那里,他第一次吃到了真正的东北大馅饺子,回想起来,那是他对中国印象的开端。

后来NHK放纪录片《丝路》,他发现电视中看到的中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想象中的中国是家乡横滨中华街的模样,但是纪录片里却满是川流的自行车。当时这部纪录片用喜多郎的电子乐做配乐,也让他好奇中国的传统音乐到底是什么样子。

年,在上大学的大友良英来到了中国。他看到了穿着千篇一律服装的人们。在博客里,他写下了一段让人非常唏嘘的话:

“距离年学生时代第一次来到中国已经35年。当时根本都没想到自己将来会成为音乐家。而且,中国能出现地下音乐,有很多人玩起噪音音乐的事情我更是%没有想到。即使当时在日本,噪音音乐这个词也是刚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当时的中国,是一个刚刚有歪果仁进入,pop、jazz、lock什么的完全没有的世界。仅仅过了三十多年,世界居然有这样令人震惊的变化。这个世界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我虽然完全不能判断,但是这个世界逐渐变得简直就像其他星球一样。想想我孩提时代的日本,其实那个日本也已经在哪里都不存在了啊。”

其实,年他看到的中国,也已经哪里都不存在了啊。

感谢师妹摄影,感谢羊顿授权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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